容与心中微微一沉,却没有说太多,只仿佛随口地问道:“今天时日你可知道?”
小女孩眼神略微古怪地看他一眼,低声答道:“乃是八月初三。”
容与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八月初三这一日。
正是容氏一族的灭族之夜。
莫名其妙出现的李家村,酷似叶知瑜的小女孩,容氏的灭族之夜回梦阵针对他的这场布局,可是越来越复杂了。
“大哥哥,我到了。”
走到容氏一族的门楼前,李钰便想与他道别。
“我还要去与人交接物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交接物资?与谁交接物资?”容与在此时方才不紧不慢地亮明身份,“我正是容氏的子弟,叔父专门负责庶务往来,如果你有需要交接的事情,不妨告诉我。”
“一路同行,我看你这小丫头也辛苦,不妨帮你一次。”
容与说得流畅自然,由不得李钰不信。
而且这里都已经到了容氏门楼前,随时都有可能有容氏族人进出,容与要是说谎,很容易就会被揭穿,她根本没有怀疑必要。
“嗯就是以物易物罢了,不麻烦容阿兄你费心了。”李钰小声说道。
可容与只是冷眼看着她,无形地给她施加压力。
眼看李钰便要顶不住了,忽然有个年长的老婆婆带着衣物从容氏族地走出,似乎是要前往河边浣洗衣物。
无意中抬头,她正好瞥见李钰和容与。
若是别的场合,李钰会很开心有个熟人忽然出现,为自己解围。
然而在此时,老婆婆的出现,只给李钰眼中添上一抹惊恐。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进土里,好让婆婆认不出她来。
然而没什么作用,老婆婆的声音惊喜:“瑜丫头,你怎么来了?”
倘若说第一句话还叫李钰心存侥幸,毕竟“瑜”和“钰”发音近似,完全可以推给方言不同。
可是老婆婆就像是恨不得她不暴露般,接着说道:“我孙女天天念叨着呢,说叶知瑜姐姐什么时候来,她惦念着你那个木质小鸟好几天了。平日的闲散零钱都攒着,只待你来。”
李钰,也就是真名为叶知瑜的小女孩,羞窘交加,只恨不能晕过去逃避这一切。
还有什么会比在人面前被揭穿马甲更尴尬的事?
可尴尬畏惧了半天,她却没有感受到少年讥讽愤怒的情绪。
反倒是原本似有若无的冷意,因为老婆婆的那句话而消融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老婆婆是容与的什么亲戚?所以见她对自己这般亲近,便对她消散了敌意?
叶知瑜心中疑窦丛生,大着胆子要去看容与的表情,却头顶一重,感觉到某人压住了自己的发顶。
“不要抬头。”少年的声音微哑,仿佛隐藏着什么惊涛骇浪的情绪般透着克制的意味。
叶知瑜对他本就心怀恐惧戒备,此时听到他隐忍的声音,顿时老老实实地不敢抬头。
见她如此乖巧,容与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像她。
但不是她,至少不是现在的她。
真正的叶知瑜,是不会对他如此驯服的。
她总是居高临下地指示着他,蛮横地不许他忤逆自己。
叶知瑜对自己的态度到底如何,其实容与一直都心知肚明。
然而最开始的利用压迫他能够忍受,这段时日来逐渐温柔的态度他也心生欢喜。
在外人看来扭曲不平等的关系,却能给他无与伦比的严密安全感。
因为她是叶知瑜。
正因为她是叶知瑜。
容与才能感受到这个小女孩与叶知瑜的不同之处。
叶知瑜始终是自由而略带散漫的态度,无论面对什么,都是积极明亮的。
他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与她相比终究是少了那么些灵魂。
这便是赝品的成色。
如此想着,容与不由动了杀意。
叶知瑜固然特别,可他更不能忍受他人对叶知瑜的冒犯侮辱。
一旦确定眼前的小女孩就是个冒牌货,他便不会再犹豫。
女孩没有感受到容与潜藏在冰雪冷漠的面庞下涌动的杀意,她的余光忽然瞥到了某个身影。
她顿时不再顾忌身旁的少年,大声叫喊道:“容与,你叔叔在你身后叫你呢,快过去!”
这便是在提醒那个男孩,这里有危险要他快走。
距离这么远,如果那男孩腿脚利索,逃脱并非不可能的事,要是能叫来其他人,生还几率便更大了。
只是这么做的话,这个女孩的生存几率也大大下降,恼羞成怒的容与或许第一个杀的人便是她。
从她没有提醒婆婆的行为来看,叶知瑜显然不是什么无条件善良的好女孩,在她心里是存在远近亲疏的。
这个名为容与的男孩便是在她心里远超他人的存在。
所以令容与惊愕疑虑的点便在于这里
这个叶知瑜居然认识童年的他,并且明知道那个男孩叫做容与。
那为何,会对他这个同名同姓的“容与”无动于衷?
而那边呆呆站着的老婆婆,也没有意识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