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李大人。”

姬昔伊的嘴唇弯成个好看的月牙，眼睛也弯成月牙：“李大人于本宫有恩，回头本宫一定在大王眼前多多美言几句。毕竟，妾身初来秦地，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大王和两位太后，您是第一个向我表露善意的陌生人。本宫感激不尽，李大人，真是多谢您了。”

李斯听第一句时心中窃喜，第二句时心里咯噔，第三句时心如雷击。他没想到这个美丽的不似真人的年轻姑娘竟然是那位来自楚国的王妃！最麻烦的是，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却比剐人的刀子还厉害。不过三句话，便戳中了男女大防、臣子不得接触后宫、臣子不得和后宫妃子发生牵扯以及他最最看中的自己的锦绣前程等禁区！

这每个禁区都要人命，合在一起，就是让他直接去见黄帝他老人家了！

李斯急得一头是汗，他赶忙抬袖擦拭，又转回身，刚想往姬昔伊的方向走，又想到男女大防的事，赶忙停下脚步，朝姬昔伊遥遥一拜：“臣下参见王后，刚才小人怠慢了王后，请王后恕罪。”

“李大人何罪之有，本宫可不明白了。”姬昔伊可不买这个老狐狸的账，现在话语权在她手里，她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本宫感念大人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大人？大人未免将本宫看得太小家子气了。虽然我楚国不如从前，可是大国的气量，从未改变。本宫的父王让我来秦国，是为了促成秦楚联姻，本宫会尽全力完成。哦，扯远了。大人您不是还有事要找大王忙么？快去吧！别耽误了！本宫这里您不用操心，就算等不到人，晚食前，本宫也会回去的，尽管可能没法按照大王的希望好好见识下咸阳宫的宏伟、秦国的强大了，但是能在这章台宫走走，本宫也很满足。”

姬昔伊说完，顿了顿，又道：“都怪本宫粗心，估计最晚明日，王后的玺印便会送来，到时事务一繁忙，便不能去领略咸阳宫的风光了。哎，本想找人帮忙，奈何时机不对，实在是无奈啊，本来还想跟大王聊聊，这下也不能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最后朝李斯行了一礼，“李大人，你快去忙吧，若是耽误了国事，反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本宫就在这等着，您快去吧。”

这一番话把李斯都听傻了，他本以为后宫的女人要么像华阳太后一样干政却无周详的谋略，嘴大嗓子小，直到现在也只啃了些骨头吃；要么如赵太后那般做别人的棋子，还洋洋得意。

但是眼前的女子，年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说出来的话却一套一套的，夹枪带棒的威胁，连秦楚联姻都抛出来了，可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真诚纯真。

一时间，李斯搞不懂是自己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精明。

不对，他女儿跟王后年龄差不多，说话却是直来直去，哪里有王后这样多的弯弯绕？他接触过的大部分年轻人，也是火爆脾气，有几个能这般沉得住气？眼前的王后，硬要做类比的话，只有一个人可以做——王上。

笑得阳光的王后，和笑得温柔的王上是多么相似呀！若不是他们声音有别，个头有差，服饰有异，哦，还有，性别不同，除了这些，光拎出神情做派来，真像是一个人！

一想到眼前站着的是个女版的王上，李斯便觉得一阵恶寒。他赶忙躬身，再行一礼：“小人刚才确实怠慢了王后，王后大度，不与小人计较。小人这就命手下叫一辆马车来，您放心，小人找侍女驾车，带王后去步高宫瞧瞧。对了，不光是步高宫，这渭水南侧还有不少宫殿，保准您满意。不过——”

姬昔伊笑着等李斯的下文，李斯见她神情淡淡，一咬牙，道：“不过，小的回头要与大王禀报一声，王后的安危关乎国家，所以微臣必须慎之又慎，请王后见谅。”

“应该的。”

姬昔伊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李斯的脸上一下绽放出笑颜来，他几乎是立刻让侍从拿了信物，去叫人驾马车来，嘱咐完了，还往侍从手里塞了一把东西。亮亮的，一看就是银子。

对于李斯这种行为，姬昔伊不予评价。等马车停在宫门门口，李斯亲自将出宫的符节交到驾车来的侍女手上（看侍女的打扮也是宫中之人，由此可见李斯在宫中人脉之广），侍女领命，带姬昔伊和王琅、王紫坐上马车。这马车有四匹马，虽然规格上差了些，但也勉强够用了。

姬昔伊隔着车帘，对李斯道：“多谢李大人了。此事后，本宫定会答谢大人今日的恩情。”

李斯赶忙道不敢，他躬身等候马车离去，直到车轮滚动之声消失在耳畔，他赶忙大踏步往宫里走。

娘的，本来嬴政就难搞，现在来个心比比干多一窍的女人，以后可有的是事儿了。不过，想到她有事儿了，第一个对准的人是王上，李斯便觉得未来的日子还没那么难捱。反正他头上还有文信侯呢，文信侯上还有王上呢，怕什么？

这样想着，李斯的步伐迈得更稳了。现在，还是先把王后出了章台宫的事儿通报了，最为要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