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府王妃袁蔻珠最近有事儿没事儿喜欢翻看经书、求佛问道。
她记得,她曾问一瓦观寺老僧:“究竟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人有原罪,该如何洗?”
蔻珠至今都还记得,那老和尚当即吃惊看她一眼。“怎么?——王妃自觉身上也有罪孽洗不去?”
"阿弥陀佛,佛家所讲的罪业因果,假使百千劫,所造业而不亡,姻缘际会的时候,果报还自受……"
蔻珠道:“我欠了一个人,我把他这一生都给毁了!后来,我想拼命补偿还债,去拯救他,让他原谅宽恕于我……”
老僧便说道:“如果,单从修行的角度讲,人有很多业都是可以消的!你自以为的原罪孽因,可经历一番修行后,却能把它转为一个好的果!就如,当一个人不慎害死另一个人,而这个人,除了与亡者深结法缘,为他助念、超度、回向、植福,使他因此而登上极乐世界;亡者到了西方必然欢喜,会心存感恩地想要报答这个恩人。”
“从表面看,害死了人,是一种恶业,但却会因为缘的转变,修成一种好的结果!”
老僧见她只出神发呆,便问:“不知王妃是用什么法子去修行你口中冤孽?”
蔻珠微微一笑,叹:“我用的是情!男女之爱的那个情!”
她继续说:“我愿把自己这一生的情爱生命统统奉献给对方,哪怕为他牺牲,为他付出一切,卑微到没有原则、没有底限,甚至没有了自尊……”
老僧说道:“阿弥陀佛!既如此,王妃您脸上就不该有这么多的痛苦哀怨才是!这既是您一场修行,如是因,如是果,一切当平静自受。”
他一顿,“而在您的脸上,之所以会有诸多痛苦哀怨,并一次次在这里向老僧求索——只怕,都是因您心中的不甘和欲念而起!”
“再者,咱们修行之人,第一个要讲的就是放下,放,是放下贪欲,是随缘……”
老僧突然慈蔼悲悯看着她:“王妃您生而有双翼,何须匍匐爬行………”
“老和尚再给王妃一句劝诫——爱与恨,通常形影不离,倘若爱的不好,则成了恨;既然是恨,那便不如放手不爱,否则,这就不是您的一场修行,而是入堕地狱了!”
“……”
蔻珠听完此话一惊,老僧这劝诫竟对她收受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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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蔻珠婆婆刘惠妃来时,蔻珠正帮着她的夫婿李延玉褪解衣袍外裤。
平王李延玉双腿麻痹,患有残疾,下半身瘫痪不遂。外面雪停了,昏昏的太阳透过窗户缝隙照进了屋宇。平王李延玉今年也有二十三岁。蔻珠是和两个粗壮丫头,动作很麻利将他小心搀扶移到床上。
真是很奇怪的一个男人。
他分明是个残疾了,从九岁那年,蔻珠在他身上所种就的一切“孽因”,李延玉的世界彻底坍塌、掉入泥淖——
他不再是整个大颐王朝众星捧月、优秀出彩、浑身罩满光环的皇位继承人——他更像一个常年生长在阴僻角落的桫椤树,很难再见阳光,可是,偏偏身上还是能给人一种神秘而致命的吸引力。
反倒让人更加心生悯意,想要读懂他、怜惜他。
蔻珠和两三个丫头将他麻利搀扶到床上以后,接着,又拿了一个软垫鸳枕给男人依靠着,再轻轻放下纱幔帐帘,吩咐丫头们出去,自己,则脱了那身厚厚的袍服夹袄,换了干净简便睡服,轻轻跳上了床,给男人做康复按摩,并助他移动翻身。
这是蔻珠每天中午必做的一门功课。
说起,这李延玉的病疾,也说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诸多恩怨纠葛,也实在冗长。
王府请来一个郎中大夫,蔻珠每日都要和那年轻大夫商讨着怎么让李延玉能从轮椅上站起来,真正活动自如,变回一个正常人。蔻珠累得是满头大汗,此时,撂起宽大袖口,一双手巧使力,侧坐于男人身旁,一会儿揉,捏,按,压,推、拿、摩、点,一会儿,在李延玉腿上轻重急缓拍着捶着。
李延玉半躺半坐,冷眉俊眸,始终未曾抬头看她一眼,他常常看蔻珠的表情就如一尊千万年的冰雕,雷打不动,冰雪难融。
彼时,李延玉手上还拿了一本厚厚的书册,反正,这女人如何轻重急缓使力去磋磨他这双腿,他都麻痹毫无知觉,索性,便不关己事,任凭女人如何去折腾捯饬,而他,犹如置身事外。
如果,换作以前,哪怕就在前些日子不久,蔻珠为了讨这男人喜欢,她会温柔询问一句:“王爷,在看什么书呢?”
男人赏猫丢狗,他今日心情好的话,也许会接那么一句两句,而蔻珠再有运气福份,男人话接得多了,兴许,荣幸又荣幸,他会和她谈论书上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首诗,有时是一篇文章。
然而,蔻珠今天却自顾自想心思,没有丝毫再去讨这男人欢心的念头。
她动作机械,表情僵硬麻木,就真的像在完成人生一门必修的功课,浓密的睫毛低低垂着,如同行尸走肉。按摩推拿好半天,才终于淡而平静地说道:“王爷,到现在,你的这腿都还没有任何感觉吗?”
也不知是否在发泄心中某个情绪憋了很久的那点,竟用双手交握成拳在对方右边大腿根本重重一捶。
男人豁然把眼睫从书页上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