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止不住心里叹息:如果大皇子还在,皇帝又怎么会将帝位传给流有一半公孙血脉的十岁孩子。
世家猖獗,帝星不稳啊。
一路上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乾德宫,张岐于殿口站定,不知何时所有身后的所有宫人也都散开了。
“殿下,去吧。”张岐笑着说。
从殿口就能闻见一大股冲人耳鼻的药味和热气。
想必殿内染着旺盛的炭火吧。
俞渺让裴无音放下自己,眼眸平淡扭转一圈,然后直视前方。殿口的门扉很高很高,内里一片金碧辉煌。
绛色衣袍被风拂动,珠佩叩击脆响,他独自迈步向前。
张岐恍惚盯着男孩瘦弱的背脊像看到了德武帝少年登基的那一刻,万众瞩目众生跪伏,而帝王背身而立。
——是上位者的孤高。
皇帝的乾德宫果然暖和的要命,也很豪华。
俞渺转过一扇屏风就见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德武帝。
说实话他对这个皇帝看法还是挺复杂的。
一方面同情他的憋屈,斗了大半辈子没斗赢几家子,皇嗣都被弄得只有他这不成器的仇家的一个。
一方面也认为他真的是想做一个好皇帝。
世家私田猖獗,那都是屯着百姓的田!压榨百姓的血汗。而朝堂,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只要出生好就能当大官,世家与世家的关系盘根交错,构筑了整个朝堂的体系。而德武帝千辛万苦力排众议提出选官制度改革,轰轰烈烈的科举制还未大范围推广呢,他就躺床上了。
惨!
惨!
惨!
俞渺挺无良地内心同情一番,走到了德武帝床边。
听见脚步,德武帝也睁开眼。
俞渺感觉到对方视线凛冽扫视他,他也回望了去,同时嘴角绽开笑意。
“太子,你告诉寡人,你在笑什么?”
德武帝语气淡淡的。
俞渺含笑道:“明天我就可以换个自称了,寡人,听起来听霸气的。”
他在一旁拖了个凳子拿来坐。
德武帝一噎,因为身体不适真的没情绪再去呵斥这个不肖子了。
他企图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和蔼一点:“渺儿,你未来就是大周的皇帝,你要记住,只要你是皇帝一天,你的地位就是至高无上的,这天下都是属于你的。”
哦豁,这不跟皇后的昏君教育八九不离十嘛,说辞重合都高达百分之九十。
俞渺乖乖没说话。
德武帝的话还在继续,“所有朝臣都应该听你的命令,而有的人他们是要让你一辈子做个傀儡!你吃穿用度都在他们的人手经过,下的命令还得看他们脸色!这些人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说到激动处德武帝剧烈咳嗽起来。
人家有本事啊……
俞渺真觉得无聊,皇帝今天一过必死无疑。
德武帝自己知道,牵扯进来的世家也知道。
从俞渺进乾德宫宫门开始,就会有世家知道太子被宣。
他们只会让皇帝明天死亡,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病。
于是今晚夜谈就会成为皇帝遗诏,遗诏是什么呢?
那只会是太子继位!
既然德武帝明天就死了,与其说一些很偏的话想对他潜移默化,不如就让他直白一点好了。
俞渺在德武帝咳嗽完后,敛去笑意面无表情开口说:
“我知道的。”
德武帝听见这平淡的话,见到十岁儿子脸上不同以往的成熟淡漠,明明是那样青涩的眉眼,却像沉淀着至深墨色。
之后,只听——
“母以子贵,子贵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