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直待他回到驿站,褪去外袍,瞥见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越发觉得烦恼。
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推开。
玄参拎了一桶热水进来,瞥见主人满背的绯红色疹子,瞪大了双眼,诧异出声:“您怎么又出事了?这是在皇宫里不小心触碰了什么花吗?”
乐康抿唇不语,眉头皱得老高。
玄参忙不迭道:“奴去拿主人上次配的药膏过来。”
玄参快步去包裹里翻找出个鎏金银龟盒,打开一瞧,瞥见里面淡青色的药膏,这才阖上小心翼翼地捧着过来,“主人,奴找到了,只是您这疹子长得位置太偏,您看需要奴留下来给你涂抹药膏吗?”
乐康拧了拧眉,吩咐道:“放下吧。”
顿了顿,他又道:“去收拾一下行李,咱们明日回去。”
玄参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马上转过身来,满脸疑惑不解,“主人,咱们不是刚来长安城吗?怎么明日就要走?长安城这么热闹,要不咱们再耍几日再回去?”
话音刚落,玄参便觉周身一冷,待瞥见自家主人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瞬间住了嘴。
他说错了什么吗?
过了许久,乐康如玉石般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还要我请你走吗?”
玄参冷不丁吓得身子颤了颤,仿佛身后恶狼追赶似的,脚下生油,溜走了。
待他的脚刚跨出门槛,“哐当”一声,青木门板子就砸了过来,差点儿摔到他后脑勺上。
门外,苏木抱剑而立,看着玄参踉跄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不止,无语道:“你这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玄参的视线瞥向摇摇晃晃的门板子,愁眉不展,“我就抱怨了声在长安城呆得时间太短了,主人怎么就恼了?或者,这是染上了长安城小郎君的坏毛病?”
隔着门板子,乐康冷冰冰的声音传了出来:“玄参心不静,去打坐三个时辰。”
玄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又做错了什么?
门内,乐康随手掀开鎏金盖子,用手抹了淡青色药膏子,极为费劲地在后背上蹭了几下,时而拧眉,待涂抹好药膏后,已是满头冒汗。
乐康抹好后披上外袍,一掀外袍坐在床榻上,只能趴着勉强闭上了眼。
在临睡前,他忍不住喟叹:真真是与长安城犯冲!
翌日,玄参龇牙咧嘴地上了马,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苏木抱剑道:“主人,一切都收拾妥当。”
乐康点了点头,骑上马,而护卫的侍卫也已经在驿站门前候着。
一行人直奔城门而去,乐康一马当先,在刚出玄武门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乐康脑海里,蓦地回忆起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公主。
估计,他们再无相见的时候了吧?
他抿了抿唇,扭头骑马而去。
——
简兮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便不再压抑自己,她把自己余下的日子,安排得妥妥帖帖。
每至午后,去陪着阿娘和阿耶商谈,尽尽孝心;然后再去给几位喜欢打马球的兄长们喝彩;甚至还跟着长姐去了平康坊最大的乐坊,开了眼界。
余下的三日里,她争取每日都不白活。
及至暮色沉沉,伴着清风明月回到婴宁殿。
简兮的浑身累得打颤,唇角还是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安嬷嬷每每看着小公主累得筋疲力尽,欲言又止,只能私下里在洗澡水里多加些舒缓筋骨的药材,省得她累坏了身子。
白芍这个爱哭鬼,还学会了私底下哭鼻子,每次都装作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模样。
其实,简兮早就识破了,但是她也没多说什么。
直到第三日这天晚上,简兮让宫女们退下,只留下安嬷嬷和白芍两人。
简兮看着身畔的两人,吩咐道:“我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了,记得把香囊给阿娘,还有阿耶的那双黑皮靴,给他们送过去留个念想;还有几个兄长和长姐的小物件,你们都记得替我送过去。”
白芍抹着泪珠子呜咽不止,“殿下,奴婢舍不得您,带奴婢一起走吧!”
安嬷嬷也红着眼圈,“老奴这么大年纪了,早就活够了,让老奴跟着殿下吧!”
简兮安慰道:“你们说什么傻话呢?阿娘和阿耶都是慈爱之人,不会怪罪于你们的。我还给你们留了金子,到时候是留在宫里还是出宫,你们自己掂量吧。”
“公主——”
“殿下——”
简兮摆了摆手,“我累了,你们也退下吧。”
安嬷嬷和白芍对视一眼,最后只能无奈地出了婴宁殿,小心翼翼地关上殿门。
简兮心冷得发颤,慢慢地闭上了双眸,她原以为自己再醒来,便会去阴曹地府,结果待她睁开双眼,还是熟悉的宫殿摆设。
安嬷嬷和白芍也是目瞪口呆。
非但如此,她不仅活到了国师说的第四日,又活到了第五日。
待到第六日,简兮从床榻上醒来,她忍不住翻身下榻,出了婴宁殿,往宫外而去。
简兮觉得,她应该去当面问一问乐国师,她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