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九间(九公主视角)(1 / 2)于归谣首页

正德殿离将乐宫颇有些距离,所以一大早,梓衣便急急的来叫我。子若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桌边,拿着那琉璃茶杯把玩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前父皇派人到我那里的尚书房传了令,原本昨日我便要去上朝,不过前夜江家一案牵连甚多,父皇便免了朝。

听闻除去江家,亦有几家受了牵连。刑部要忙一阵了,我心里轻轻叹道。如今朝堂之上,又是一番新光景了。除了那个位子,剩下的都是可以变的,风光的权臣可以罢免、大小官员可以治罪,甚至连太子都可以被废黜。旧人去,新人来。终有一日,其实又会周而复始。

站在正德殿高高的台阶之下,如今快是入夏的光景了,清晨的风吹来,却还是有些凉意,不胜寒啊,不胜寒。

我其实很困惑,为何父皇会突然喊我上朝。我成婚已经一月有余,受封宫主也是一月有余了。突然下旨,真叫我毫无准备。我没有领任何官衔,按各朝旧例都是不可能站在朝堂之上谈策论的。即便宫主可以议政,那也只是少数的时候。没有一位帝王愿意将自己的东西与他人分享。所以所谓的辅政议政,也只是在国家的特殊时期才会存在的,类似于垂帘听政,绝没有堂而皇之站到朝堂之上的道理。况且我和太子哥哥是一辈,若真要上朝,也需得等到他登基才说的过去。这些日子,我思量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一点头绪。我轻轻叹了口气,这道旨意一下,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谏言。昨日早朝被免了,子若也得了特旨。宦海浮沉,我们也一道了。或许父皇也明白,许子若心里一直不愿于囿于深宫的,所以用这种方法安抚他。我忽然感觉心里很空,父皇用这种办法替我挽留他的心吗?但......若是如此,那为何要我同去......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深意,但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不能辜负了父皇的谋划。

突然,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了。我脚步一滞。

无数的思绪涌上心头,我侧过头,看到了子若的侧脸。他今天穿了一件鸦青色的礼服,束着高冠马尾,英气十足的样子。他不能领官职,便也不能着官服。今日他选了这样一件礼服,颜色不与那些官员一般明丽俗气,制式却是华贵非常,我看着他,他这样打扮,站在这里,倒是同我那几位哥哥有些相像了。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然后牵着我,一起跨上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我的手被他牢牢握住,一瞬间我几乎不能思考。我,就像做梦一般。手指却不自觉的在他的掌心移动,慢慢游走,最后,十指相扣。但子若似乎并不喜欢这样,他固执的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手里,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似乎仅仅只是嘴唇动了动:“我保护你。”朝堂之上,明枪暗箭,有这一句话,突然心安了很多。

行至殿前,我停住了脚步,幽深的大殿上,只看到父皇一人坐在龙椅之上,坐拥万千江山基业和无边孤寂。此时百官还在午门外候着,我拉着许子若退到一旁,想等着同太子哥哥一起进去。皇子之中,三哥是第一个封了王的,少年封王虽是无上荣宠,可却很少能进京。四哥性子散漫、无意于前朝,五哥更是恣意妄为、十分不成器,几个弟弟们也年纪太小,所以都没有领官职,自然也就不必上朝。

梓衣端了个锦盘上来,里面放着一把描金素纨扇。昭和很自然的从许子若身后向前一步,从盘子里拿了那柄素纨扇:“宫中女眷不便见朝臣,东宫今日早上特地送了这纨扇,预备着九公主遮面。”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既然是东宫送来的,太子哥哥一向思虑周全,我只需照做便是。

昭和毕恭毕敬的把素纨扇递给我,我正待要接,他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妥。他侧头看看,梓衣正端着那个锦盘,于是把纨扇交到了许子若手上。我心中疑惑,昭和真是奇奇怪怪,为何要越过我把纨扇给子若?昭和很快又退到许子若身后。

子若接过纨扇,又用那手握住我的手,纨扇一下就到了我的手里。子若轻轻松开手,素纨扇轻轻遮掩在我面前,只余一双眸子,含羞微阖。

略略站了一会,我决计还是进去。今日是我来的第一天,迟了总归是不好的。

我向子若点了点头,他一瞬会意。梓衣跟着昭和一起往下走去。昭和虽然如今也是领了官职的,但五品郎官终究是个空衔,非诏不得入正德殿。我心中有点感慨,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父皇真是目光长远。

子若牵着我,跨过正德殿高高的门槛。庄严恢弘的气氛陡然而至,我昂了昂头。

此时百官都已列在两侧了。我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应当勇敢点,先入殿来!

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许子若一步一步往前走。

行至近前,太子哥哥在右边首位,身侧空着一个位子。原本那个位子站的是方知贤。方知贤是当今朝堂之上寒门第一人。能够站在太子身侧,为的就是展现我朝求贤若渴的气度。但今日,那方知贤又与六部其他官员站在一处了。太子哥哥身后第二排,今日也换了新人,而且是个让我始料未及的人——四哥。此刻他却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我在心中偷笑,想来他是被父皇抓了来,心中定是十分难熬!四哥身边也空了一个位子,他侧过头来看见许子若,很是惊喜的样子。

左边首位站的是柳相和太子哥哥的伴读裴誉。这位裴誉,很受陛下器重,又同太子哥哥亲密无间,平日一直也对柳相执学生之礼,据说很有可能接任柳相。说来这裴誉也是难得的贤才,年纪轻轻就提出过不少良策,很有主见。当年裴家家道中落,举家南迁到带城,裴誉不愿离开京中,便独自一人在京城闯荡,吃了无数的苦,如今也算是声名鹊起,是京里人人称道的一颗新星。裴氏众人迁往带城,却不幸为时疫所扰,最后只余裴仲卿一脉。而裴仲卿,就是昭和阿娘的父亲。裴仲卿病故后,裴氏一族弃了官途,开始行商,如今也算一方富贾,却渐渐和京中这位裴誉公子断了联系。

我又再望了几眼,太子三师在四哥后面,而六部几位尚书也依次站在柳相身后。我并不清楚,这些表面肃穆恭敬的人,各自都怀着什么心思。如今朝堂上的派别于我还不甚明晰,我一瞬有点踟蹰。

父皇突然唤我:“朕的九公主素来纡余为妍,许爱卿亦是卓荦为杰,此番立了大功。我朝素来重贤,如今一道来振缨中朝,与众卿一道不讳而论,自是国之大幸啊。”

父皇此话一出,无人再敢站出来有异议,一齐山呼万岁。我心下感慨,太子哥哥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站到他身边。

我只好犹犹豫豫往那边走去,许子若脸色有一瞬间滞住,不过旋即恢复如常,径自到了四哥身侧。

各官依次照着笏板上所记一一陈述,近日四海晏清,各官所述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听的颇有些不耐。手里拿着白纨扇,手臂此时已颇为酸胀,刚想偷偷换个手,父皇突然发话:“阿九,日后都是要常见的,我大箐(qìng)的公主,从来都不会畏畏缩缩。”

我依言放下了纨扇,父皇不再说什么。我侧过头去看看太子哥哥,他怕我担心,压低声音悄悄对我道:“放心吧。陛下自有打算。”然后他又很促狭的悄悄道:“况且你已经出阁了,还装什么黄花女啊。”

我听了恨不得立即暴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