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与国公相谈甚欢,似是甚为相投。宴上欢歌乐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欢乐气氛。
堆金砌玉的香艳脂粉中,却忽然走出一道清丽的身影。却见裴誉抱了一把卧箜篌,迤迤而出。
算起来,裴誉也是我的族亲。早年裴家外迁时,听闻他往回春谷拜师学艺,却不知为何如今却颇受陛下赏识,一举成为上京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瞧着他,我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裴誉的名声很大,如今也得陛下宠爱,众宾见裴誉,却都安静下来,往台中看去。
卧箜篌如今在大箐是很少见的,它的声音高亢清亮,让人觉得为之一振,应劭曾将箜篌喻为“坎坎”之声,足见其激越。一曲毕,众宾皆叹。裴誉的技艺固然出色,但更多的人,只是附和。柳相忽然开口,虽然寥寥数语,其中赞扬之意却是极为明显。京中之人如今都在议论,裴誉或许能接替柳相。此言一出,虽是平常的夸赞之语,其中却是意味深长。
只是陛下突然宣布七公主赐婚裴誉,我听这消息着实楞了一瞬,却一下又明白过来了。陛下指了八公主去和亲,原来是为了今日。裴誉如今权势日盛,若是与柳相或是别的世家结盟,或许这上京城里,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七公主品性温和,也颇有才学,嫁与裴誉,确实甚为相配。我不禁有些感慨。一纸诏书,改变的,不仅是两个人的命运。
裴誉走到今日,不知要吃多少苦。可是一道诏令,让这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殿下曾同我说,那是无尽的深渊,往后所要做的,只是取悦于公主,取悦于帝王,渐渐迷失。我忽而有些怅然。我不知道,对于裴誉,我该用怎样的态度去看。不过所幸七公主素来是个恬淡和悦的性子,殿下也已开了参政的先例,这段婚事,或许也能成为佳话。
裴誉却好像并不惊讶。我忽然反应过来,或许他早就知道的。如今他这样锋芒毕露,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裴誉同七公主彼此见了礼,两个人皆是很恭顺妥帖的样子,似是相敬如宾。我心中更加感慨,于他们而言,那是注定的命运,不管对方是谁,都会一样的恭顺妥帖。这就是宿命,一纸诏书就可以定下的宿命。
不公吗?
也许吧。
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忽而又想起两个人。九公主坐在长乐长公主身边,却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她是想到了什么。我又看看殿下。殿下却并未再同国公攀谈什么,而是很安静的在喝着酒,一杯接一杯。我晓得,他的心里也不痛快。
夏泠宴,就在这样各怀心思的赐婚之喜中结束。婚期定的很急,据说也有给六公主冲喜的缘由。六公主如今病得有些狠了,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上京终要发生些大事了。
很快,上京就没有“裴大人”了。
我跟着殿下一步一步的在台阶上走着,忽然殿下停住了脚步。我瞧见九公主正站在那里,双目微阖,似是在感受着月华。殿下驻足站在她身后,不知在看什么。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
月辉下,却有别的东西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