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瞬怔住,慌忙道:“昭和,对不起,我……”
昭和虽是我的侍从,可我一直把他当成身边亲近之人。我自幼同别的公主不在一处教养,所以同几位姐姐,关系并不十分亲密。同胞的长兄未及束发便病故,太子哥哥入了东宫,事事慎行,余下的兄弟中,我只同四哥更亲近些。四哥汤饼之期即丧母,虽非母后所出,但母后在世时,总对他格外关照,我自然也将他视作同胞的哥哥。兄姊之中,唯有四哥和七姐性子最为淡泊,是为可信之人,而弟弟妹妹们大都比我年幼许多,纵然如此,难免也各怀着心思。异母所出,本就貌合神离。更何况天家,哪有什么手足天伦可享呢?所以昭和和梓衣一直都是我最亲近的人,纵然是太子哥哥和四哥,也未能如他们一般时时明白彼此心意,那样彻底的信任。纵然……纵然我嫁作人妇,纵然如今已把昭和指给了子若,纵然我无法理解他灭门江氏的执念,可这份心意却从未变过。
可昭和侧过脸,避开了我伸出的手。
秋水还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我忽然冷静下来。秋水刚刚产子,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东宫里的小殿下,如今我这般做,颇有越俎代庖的意味,纵然太子哥哥和太子妃;理解我,也终于难免惹得一身灰。
我又看了看昭和,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也不再劝我,面上无半分旁的什么神情,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我轻轻叹了口气,自我成婚后,他同我疏远了很多,江家一事,也一直是亘在我们之间的心结。如今我越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终于同他越走越远了。不过我原就把他指给了子若,如今这般,或许更好。
我终于冷冷的对着秋水道:“回你的寝殿里呆着吧。这件事,太子哥哥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你只安安心心的好生休养便是了。”
说罢我回过身去便走了,不再看她,梓衣快步跟上我,昭和却还在原地,等到秋水站起身走了,他终于也掩藏在夜色中,看不见了。
我从树木掩映中走出,望着空寂的湖面,忽然想起一句坚强到痛彻心扉的话:再见之时,我定忘尘无怨,谈笑风生不动情。
或许这才是“忘尘”的由来。超脱尘世并非生来所愿,只是红尘困苦,啼笑皆非。
哪有什么断却尘缘,不过是繁华梦成空,笑自嗔痴,佯作洒脱。
我终于更担心太子妃,原本他们的关系就隔着些什么,终有些生分,好容易有了阿厌,二人相处久了,多少彼此生出些真情,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怕以太子妃的性子,或许受不住。
正好瞧见遇儿送了刘太医回来,神色有些凝重。不过见我上前,遇儿忙敛了那神色,恭恭敬敬朝我见了礼。
太子妃方才腹痛不止,此时我颇有些担忧,连忙拉住遇儿问询。遇儿毕恭毕敬的回话道:“多谢九公主挂怀,方才刘太医来诊过了,小殿下无恙,太子妃如今也无碍了。”
我的心却陡然一紧。遇儿是从虞家跟着太子妃来的贴身婢女,是如今太子妃身边最亲近之人,可此时却先说“小殿下无恙”,而后才想起她。
我骤然觉得心中凉意阵阵。原来在这东宫之中,竟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她,哪怕是原本不属于这深宫的,哪怕是本该最可心最亲近的人,原来也不曾真正对她好。
我心里终于决定了,自去端了那碗新煎的安胎药,屏退了旁人,连梓衣也未带,轻轻叩了叩太子妃寝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