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月心中一紧,有些担忧想往外跟,自己那个死脑筋师兄多半要吃亏,可真到了门前,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吃亏才长记性,免得夏侯真老是有诸多理由不相信自己,等人露出真面目,他自会乖乖回头。
想到这儿,公羊月把东西扫下桌,伏在案上,安心候着。
诚然,确实如他猜测的那般,苗定武故意引人前去,又露出马脚教他晓得众兄弟今晚要放火打劫,他们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要将人用烟熏死,夏侯真被绊住,只能先回去救人。
洗心革面做好事的日子里,这些兵痞不仅赢得人心,还趁机摸清了城内外的坏境,对于这种涉世不深,又自恃武功的少年才俊,以诡计埋伏刺杀,不过轻而易举。但夏侯真毕竟是七老的孙儿,一击夺命仍然艰难,但这假设是对其他不入流的蟊贼而言,像苗定武这样出身沙场,经历过千锤百炼又死里逃生者,自然知道人性的弱点,更明白补刀的重要性。
他挟持了东家的小儿子,用他威胁东家夫人,告诉她只要用那柄带毒的匕首,趁夏侯真背她出火场时,刺他一刀,就放过他儿子。夫人惶恐,只能应下,可心里又不愿真出手伤人,只盼着救星降临。
然而来者只有个单枪匹马的少年,妇人怕他不敌,恐惧加深,又被早已备好的断手刺激,立时便狠心动手。
这户人家在绵竹久居,绝无勾结的可能,只能是有人设计。
夏侯真中刀,将妇人打晕,强撑着封住自己的穴道,压下毒性,出入火场将昏迷者悉数拖出,而另一边,苗定武带着人趁乱劫掠,夺路奔逃。离着近的百姓也纷纷醒转,忙着扑火,见风吹连片,也不担水来救,改将就近的屋子推倒围圈,不叫火势蔓延。
将最后一人拖出后,横梁塌落,一团肉摔在脚边,夏侯真才发现是户主已经死去的儿子,他将孩子放到妇人身侧,握紧长剑,寻着足迹追出绵竹城。
他哪里会想到,劫掠的恶人不急着奔逃,反而嚣张地在城外等着他入网。
外头响了两声隆隆的震天雷,公羊月手一松,下巴磕在桌案,整个人霍然惊醒。未添的灯油燃尽,屋内灰暗无光,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两页无法合缝,被风拍打得哗啦作响,他起身去关,转头寻不到备用的灯油,踢开门去叫小二。
天幕上铺陈着巨大的黑影,似云不似云,倒像是未散去的黑烟。
“客官,您要的灯油。”
“外头发生何事?”
“有几户人家遭了贼,房子走水烧塌喽,幸好一场及时雨。客官放心,离咱这远着呢,不过城中生乱,这大半夜可别瞎凑热闹。”小二多嘴一句,余光瞥见他腰间的银剑,立刻闭嘴,赶下一间的客人帮忙去。
公羊月拿着灯油没回屋,而是去敲邻屋的门。
屋中无人相应,推门而入的瞬间,他猛然反应过来,夏侯真还未归来。桌上的刻漏指着亥正,离下午出门,已过去好几个时辰,正常情况人早该归来,难不成那个姓苗的坐不住,小二口中的遭贼与之有关,夏侯真撞破“好事”,追缉恶贼去了?
“哼,叫你不信我,若早相信,哪里还会出这么大的乱子!”公羊月自言自语着把屋子点得透亮,坐在席间等他归来。
起初是得意,想他回来,自己必要酸上两句。
而后是痛快,想他淋得个落汤鸡,又吃了哑巴亏,才会知道固执是错,至于遭贼和走水,自有府衙的人处理,无甚相关。
但最后,剩下的只有无限的恐惧
夏侯真一直没有回来,夜风扑门哗啦哗啦作响,每一次都疑作有人,但每一次打开,却只有狂风急雨,疏叶落花。慢慢地,公羊月慌了,他想过夏侯真可能会在那些人手上栽跟头,但从没想过他会死,毕竟他这个师兄,武功高强。
可杀人,有时候靠的不仅仅只是武艺和剑法。
“小二,小二!遭贼的是哪几家?”公羊月坐不住,冲出门去,斗笠蓑衣全没披戴,只讨了把油纸伞。
小二唬了一跳,哆嗦指了个方向,不是他不想说,是这大半夜的又不是挨在边上,没个千里眼也弄不真切。问过等同没问,就这一点线索,即便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公羊月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心想前两日不该怄气,至少也该打听打听,夏侯真究竟做了个什么安排。
看剑客一股脑冲进暴雨中,小二攀着廊柱大声唤:“客官,风大雨大,这么晚,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送伞!”
公羊月把伞夹在肋下,根本忘记撑,小二觉得好生奇怪,哪有给人送伞自个淋着去的?可是他哪里知道,公羊月心意已乱,尽管他嘴上并不承认是“救人”,尽管他根本没想过,伞音同“散”。
天上划过三道红光,远远望去,犹如绽开的杜鹃
那是剑谷的传讯烟火,名为“子规啼血”,所有弟子随身携三枚,不是生死一线,不会擅用。公羊月心凉了一半,他知道,夏侯真意在召集绵竹周边历练的弟子,他已是平辈中佼佼者,连他都不敌,该是走到怎样的绝路?
也许,那烟火连召集都不是,而是呼吁避让。
祝大家端午安康。
最近正在写结局卷,连续连轴加班快三周的我感觉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哈哈哈,等写完就能日更到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