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推舟地,他又被送回了那个小村子。远远地,看着一个吊着眼梢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顿时觉得连凛冽的空气都温柔了起来。
后来他们在一起。
再后来,他们分开,直到重逢。
萧靳言缓缓抬眼,重逢是欣喜的、猝不及防的,他以为他会将这段感情力挽狂澜,但是从昨天在隔壁等的那度秒如年的十几分钟,和今天对方迟迟不来的约定,他坚如磐石的信心微妙地有了一丝变化。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好像在拉长时光,起初他并没有在乎,只是茶水微微一晃猛地落在他的指尖,他只恍惚了一瞬就似被拽入了另一个空间。
是那个熟悉的别墅,他和屠鹭每天黏在一起的地方。时光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沙发上,他的心口蓦然一紧。下意识地想到,她以前也是这么等自己的吗?
这样的想法像是深渊,越想就越把人的理智拽走,萧靳言强迫自己回神。
隐约听到隔壁发出的声响,继而看到屠鹭有些不自然的脸色,怀疑、审视、愧疚像是冰冷的雨在自己的心里淋漓。萧靳言不是不知道屠鹭的不对劲,只是他有预感,对方的破绽就像是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在没有掌控一切之前他不能戳破。
“萧总。”刘助理提醒他:“屠小姐来了。”
他瞬间回神。
屠鹭喘着粗气,一手撑在包厢看着他:“我、我来晚了。”
“没事。”萧靳言让刘助理关门:“如果很忙的话可以不用来。”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屠鹭灌了一杯茶:“而且我也没有很忙,只是中途突然出了意外。”
一般说起原由,说到这里也该详细讲讲,屠鹭却没有接着说,而是问:“你这就走了?几点的行程?”
萧靳言道:“下午两点半。”
屠鹭一看时间:“那岂不是快晚了?”
私人飞机如果重新申请航线,虽然麻烦了些倒也方便,真正麻烦的是下午的新品发布会,他不得不去。
萧靳言道:“所以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
屠鹭道:“有什么可说的”她中午没吃饭,饿得不行,先吃了一块糕点垫了垫肚子:“反正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萧靳言看她的表情:“工作不顺利吗?”
屠鹭道:“顺利。”
“屠鹭。”萧靳言没有明显表情,但双眸一动:“你知道你什么都瞒不过我。”
屠鹭的指尖一停,她缓缓头抬头看他:“我有瞒什么吗?”
两人对视,屠鹭在他黑沉沉的瞳孔里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隐晦,也看到了一脸无辜的自己。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在楼下的喧闹中更显室内的安静,这一瞬间萧靳言手表上的秒针都像是带着如雷声般的震动。
他们都知道对方问的和隐藏的是什么,但都不确定会不会得到心中的答案。
半晌,萧靳言率先垂眸,给她倒了一杯新茶:“没有。我只是看出你有些累。”
屠鹭收回视线,她东西没吃多少,灌了一肚子水:“累是应该的。你当初重掌萧家的时候累得快要吐血,一个月瘦了二十斤,有时候累得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饭。如今也不是挺过来了吗?”
她一笑:“有付出就有收获,累只是暂时的。”
明明屠鹭说的都是正确的积极的话,但萧靳言却慢慢地皱紧眉头。
这太不对劲了,上次在茶餐厅和她说话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那种说不上来的无力、阴冷,萧靳言看着屠鹭光洁的脸庞,恍惚中猛然和过去的自己重合。
他瞬间回神,沉声开口:“你把工作看得太重”
屠鹭看着他一笑,他顿时抿住了嘴唇。
身份、立场、资格,他说这句话时什么都没有。
屠鹭又塞了两块糕点,匆匆忙忙地道:“你下午还要回去,再耽误时间就来不及了。我也有事情,想找我的话再预约。”
说着,她拿起包就走。
出了包厢,看见刘助理焦急地等在门口,对他一点头。
刘助理看着屠鹭的背影,再看看萧靳言沉默的侧脸一懵。这又是怎么了?
屠鹭打车,回到酒店。路上系统忍不住道:
宿主今天像个炮仗。
屠鹭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她捏了捏眉心:“也许真是我累了吧”
系统叹口气,它很少叹气,一个机械的声音学起她来倒也像模像样:
宿主现在倒真像是那四个男主的以前,为了自己的目标不管不顾,如同入魔。
屠鹭冷笑:“我和他们在怎么会一样?他们努力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是为了理想。”她转过头嘀咕:“而且我又没有因为事业让谁独守空房”
你还是在意。
屠鹭仰头倒在出租车后座上:“不在意就不是人。只是在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做。如果他们不打扰我工作,又不会相互发现对方,我倒是可以勉强和他们谈谈心、调调情。”
系统:
渣得让它无话可说,亏它刚才还心疼她!
屠鹭一笑。
其实系统说得对,她也觉得自己和那几个王八蛋越来越像。
她努力,不只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一口气。为了白仲英把她扔出白家是骂出的一句:“野种”,也是为了所有人都要把她打入泥沼的恶意。更是为了前世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
挣钱是为了还给白家,挣钱,也是为了能有立足之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宿主变成这样。系统的声音难免叹息:做任务不知道是你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改变了你。
她的改变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上辈子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到了第一个世界被现实打击,第二个世界被知识启发,到了第三个世界
屠鹭看向窗外,中央商城的显示屏上终于一闪而过她忽略了好久的名字:“下个月的金牛电影节,江景将作为评委出席。”
她叹道:“其实还是江景对我有启发。这四个王八蛋里,他似乎才是真的有理想的人。”
那是给屠鹭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二个雨天。
一行人去山上拍摄v,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觉得不安全,让所有人下山。只是这细雨仿佛是神来之笔,导演不想错过,于是大家商量着要拍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是封景和v女主在雨中对视的画面,明明是很简单的镜头,那个女星却止不住地笑。
导演有些不耐烦,但想着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当红小花也就忍了。没想到最先发难的却是封景。
他摔了帽子,将女主角骂得狗血淋头,一会说她不敬业,一会说她没演技,把人家一个姑娘说得梨花带雨,止不住地哭。
导演知道封景就是这个臭脾气,心里暗爽面上还得为女主角说好话。
有忍了封景很久的工作人员看女星哭得很惨,忍不住道:“不就是一条v吗?有必要那么认真?真当自己是影帝啊。”
封景猛地抬头,工作人员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导演眼看这条拍不了了,于是就说换人拍。冯鸣自告奋勇,女星擦了擦眼泪补补妆就上去了。
其他人原地休息。只是转瞬之间没了封景的身影。
让她不要找,说封景心情不好一会就会出来的。
屠鹭问他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只是说因为家里的事,让屠鹭不要多问。
屠鹭看雨越下越大,不放心对方就顺着小路寻找。终于在山拐角找到了蹲坐在石壁旁的封景。
他的头发全都湿了,水珠顺着一根一根的发丝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嘴唇微白,似乎连澄澈的瞳孔都暗淡了少许。
听见脚步声,他道:“其实我的父亲是”
“这么冷的天我劝你不要煽情。”屠鹭把毛毯披在他身上:“其实我的故事比你长,你要不要听?”
封景不可思议地瞪她,半晌闭紧了嘴巴。
屠鹭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又是恼怒又是尴尬,不由得推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山上路滑,屠鹭瞬间就滚了下去,封景下意识地拉住她两个人像是雪球一般滚到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