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功高难抵诽谤生 下(1 / 2)大唐西域少年行首页

高力士对阿史那旸的君子之风甚是欣赏,这个西突厥王室后裔,行事之风范,不亚于山东世家子弟。从北庭监军张道斌每旬传来的密报看,阿史那旸和太原王氏出身的王正见惺惺相惜,已有通家之好,两家的小辈也竟日一起读书、游玩,关系融洽。

从圣人的角度看,远在千万里之外、节镇一方的某都护府的正、副都护格格不入、势成水火固然不好,但两人如鱼似水、融融泄泄,却也不是圣人所期望的。

不过,阿史那旸和王正见都是先公后私、光明磊落的君子,故圣人特别优容,只是交待让张道斌密切关注两人交往行迹,若有异常即刻密报长安。

“阿史那卿不必如此!朕岂不知封赏北庭之事与卿密切相关?卿欲避嫌之心朕甚明了,然吕氏春秋有云:举贤不避亲仇。卿身为北庭副都护,熟知北庭人物,故更需多多建言,以避免政事堂陟罚臧否失当。”圣人的话让阿史那旸无法拒绝,只好重新坐回榻上。不过高力士知道,依照阿史那旸的性格,虽然不得不坐在殿内,但在涉及北庭封赏一事上,必然会谨言慎行。

“哥奴,先说说政事堂的想法吧。”身在紫宸殿,圣人对李林甫的称呼也变得更加亲切。

“诺!”李林甫回禀道:“某与陈相已阅研北庭都护王正见的奏章、兵部职方司的奏报及内侍省转来的北庭监军张道斌的秘奏,对碎叶大捷的封赏事宜,已初有计较。某也先易后难,先说参战的葛逻禄、沙陀、黠戛斯三个藩属部落的封赏。臣以为王正见的建议颇为妥当,可将素叶水南岸及碎叶城赐予葛逻禄,许其在碎叶开牙建帐,并荫其幼子谋剌思翰为正六品的骁骑尉可将素叶水北的部分草场赐予沙陀,壮其实力,以监控葛逻禄可将俘获突骑施的部分青壮赐予黠戛斯,以坚其忠心,并遏制回纥汗国的扩张。”

高力士听到李林甫的提议之后,稍感惊讶,没想到李林甫几乎全盘接受了王正见的方案。同时,高力士发现,太子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虑。

“亨儿,对政事堂的提议,汝怎么看?”圣人对李林甫的建议不置可否,反而开始考校太子。

“启禀父皇!儿臣接到父皇的圣旨后,便日夜思索此事。儿臣以为,王都护的奏议颇为妥当,只是儿臣有一事不解,为何不能直接在碎叶建军镇、驻兵马呢,而要将碎叶城赐予葛逻禄呢?请父皇为儿臣解惑!”李亨回答的非常诚恳,让高力士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来太子为了今天的朝会确实下了大功夫。这个回答巧妙转移了圣人的考校,变成了不谙军政的太子向英明神武的父皇请教军国大事,软化了圣人的锋芒。“这估计是东宫那位李先生的功劳吧!”高力士对太子的这位布衣之交非常关注。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太子的请教挠到了圣人的痒处:“素叶河谷水草丰美、气候宜人,乃伊丽河谷以西的一大宝地。掌控素叶河谷,是控制河中地区的棋眼。从太宗皇帝开始,大唐在素叶河谷筑城建军,就是为了布局整个河中地区。然,河中地区路途遥远,碎叶城据长安近万里之遥,距离庭州城也有两千多里地,派军出击震慑诸族容易,驻兵建郡却十分困难。故自高宗始,碎叶城反复易手,难以久守,不得已,方允突骑施在碎叶城建牙,免于沦陷吐蕃或大食之手。王正见虽一战而定突骑施,然此刻吐蕃、回纥势大,安西、北庭、陇右的重心并非大食,故与其让北庭分散兵力于碎叶,不若施恩葛逻禄,使其成为第二个突骑施。至于如何应对大食东来之心,则是下一个议题的内容了。”

“儿臣愚钝不堪,若无父皇的耳提面命,决不能把握其中的精妙!儿臣恳请长随父皇左右,以便聆听教诲。”太子对圣人行了跪拜大礼。高力士盯着太子诚恳的神情和李林甫脸上淡淡的不自然,感慨太子走了一步妙棋,用父子天性和孺子之情回避了圣人的考验。

“汝是太子,确应当多听闻国事。”圣人也为太子的诚心所动,对高力士说道:“将军记得提醒朕,今后若有重大朝议,皆请太子前来听政。”高力士俯首听命的同时,发现李林甫仿佛坐定的老僧一样,对太子的倾情表演风淡云轻。

“哥奴,王正见的奏章朕也认真思量了,关于葛逻禄、沙陀和黠戛斯的安排甚是周密,防患于未然。朕相信,照此安排,素叶谷地当风平浪静。若哥舒翰今年能如期夺取石堡,朕希望在明年元日大朝会后商议碎叶驻军一事!河中之地,必将牢牢掌控在大唐的手中!”年迈的帝王谈起万里边疆,顿时雄心万丈,这让高力士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马球场上轻骑飞扬、纵马驰骋的英武皇子。

“哥奴,继续说封赏北庭之事吧。”一息之后,圣人从气吞万里的情怀中平静了下来。

“诺!”李林甫飞快瞥了面色深沉的太子一眼,然后继续回禀政事堂的决议:“某和陈相商议,参战的一万北庭将士,可赏钱三十万贯有战功者,可按王都护的举荐名录,升职赐勋,并着兵部的兵部司和吏部的考功司和司勋司登记在册,必备今后考核及升迁时查用其中北庭节度使判官杜环,掌管军需及参赞军务有功,升为从六品奉议郎北庭都护府别将李定邦,功勋之后,作战勇猛,亲率陌刀队大破突骑施骑兵,升为从六品振威副尉……”

“哥奴,这李定邦是凌烟阁上何人之后啊?”一句“功勋之后”,让圣人对李定邦兴趣大增。

“启禀陛下!这李定邦乃卫国公的重侄孙、丹阳郡公李客师的重孙,宋国公李令问之子。”李林甫的功课做得相当扎实,令一向以细心而自傲的高力士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原来是故人之子啊!”圣人略有惊讶。高力士微微想了想,回忆起了三十多年前,那个整日和圣人在一起打球、射猎的李令问。

“若不是李令问受姻亲反叛的牵连,削官免爵,李定邦也不至于投身边军,从行伍做起啊!”对于逝去的李令问,高力士并无多少怀念之意,不过李定邦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他感叹岁月之流逝、人事之消磨而已。而高力士注意到,圣人也多多少少陷入到了忆旧的情绪中。

“哥奴,这李定邦是朕的故人之后,不妨略加照拂。”圣人对故人总是有种格外的优容。对高力士而言,圣人的念旧之心越重,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陛下的仁心乃天下苍生之福也!”李林甫对圣人的举措也大加赞赏:“那就升李定邦为正六品的昭武副尉,且臣会告知王都护,对李别将多加照顾。”

决定了李定邦的封赏后,圣人对政事堂其余的提议并无异议。转眼就只剩下王正见、阿史那旸、高舍屯和张道斌四人的封赏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