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却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眼中铺满了愁怨,似乎陷入往事之中无法自拔。窗外隐约透进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让人瞧着便忍不住心疼。
茶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是说,你与长公主曾是……曾是一对儿?”
“不错。”女子镇定自若地吐出两个字。
众人默不作声,却不约而同地张开嘴巴或是瞪大眼睛,互相交换眼神以表达心中的震惊。先前认定长公主不会选择女子的人,这时候已经呆若木鸡,不知身在何处。
唯有那茶客还不肯罢休,又追问道:“请恕在下多嘴,姑娘貌若天仙,与长公主确是般配得很,却又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女子眼波流转,笑容苦涩,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出身卑微,家道消乏,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个无用之人,也难怪她对我弃如敝履。”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大都唏嘘感慨不已,有人出言安慰:“姑娘别伤心,你还年轻,要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
也有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一个劲地摇头:“不会的,长公主怎会是这样的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而我呢?只是个卑贱草民,自然无人信我的话,罢了。”女子说着,在桌上放了两文钱,便起身往外走。
许是女子神情太过凄婉哀怨,众人不禁露出怜惜之色。书生连忙起身拦住她:“姑娘,你去哪?”
女子脚步顿了顿,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漠然:“回家而已。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早已想通了,放心吧,我不会自寻短见的。”
众人松了口气,茶客将书生拉回原位坐下,书生倒也不敢造次,只好看着女子离去。满屋子的人安静地目送女子走出茶肆,有几人还对着女子背影关切地叮嘱:“姑娘保重啊。”
十字街头,女子很快隐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不一会,她的身影便出现在坊南。街边卖糖葫芦的小摊前,她摘下面纱,走上前去。
摊贩是个瘦小的老头,笑呵呵地招呼道:“姑娘,买串糖葫芦吧?”
女子笑着摇摇头,转身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道。这巷子是官仓的后巷,冷冷清清,无人往来,只有巷道尽头住了一户人家。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女子进了门,转身将院门关上,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连老方头也认不出我,这身打扮配上长姐教给我的‘仙姿妆’,果然是天衣无缝!”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后院打了一盆水来到卧房,对着铜镜将脸上的脂粉一点一点洗去,露出毫无修饰的面容。虽是同一张脸,卸去妆容后,却比方才看着小了好几岁,分明是个唇红齿白,容颜清丽的少女。
此人便是南亭村江家幺女——江小白,在郾都城里寂寂无闻,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近两年她一直住在永安坊的这所小宅,很少回南亭村。平日里她无事绝不外出,想吃个馒头都懒得迈出院门,宁愿自己蒸。但眼下,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江小白将桌上收拾干净,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微微笑了起来。她对自己在茶肆的表现十分满意,然而笑容之中却掩不住苦涩。
“你们以为我真是演的吗?其实我的遭遇,比这还要惨……我的的确确是死过一次的人啊……”江小白长长舒了口气,尽量不去回想上一世。今日她之所以能将长公主的“旧情人”演得如此惟妙惟肖,也不乏真情流露的缘故,根本不用去琢磨该如何展露伤心哀怨之态。
然而今日这出戏,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她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心潮却愈加澎湃。“当了两年缩头乌龟,现如今驸马大选已经让哥哥和枣儿身陷险境,我不得不出手了。”
江小白来到书房,从纸架上取来一卷厚厚的纸张,展开铺在书案上。这纸比寻常书画用纸更加厚实,极有韧性,不易破损。
她找来家中最粗的一支笔蘸饱了墨,悬肘落笔,提顿从心,片刻工夫便在纸上写下几个斗大的字——“谁当驸马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