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德尔站直了身子,故作恭敬实则傲慢地对皇帝道:“班德尔乃鞑靼使者,并非大明臣子,按照草原礼节,只须鞠躬即可,还望中原皇帝见谅。”
皇帝并未生气,却也没叫起,“鞑靼何时自成一国?朕倒是不清楚。记得康嘉四年的时候,延丹汗入京朝见,朕还见过他一面,册封了安宁王,并亲自将印玺递交给他,那时,他跪下受礼,对朕说要誓死效忠朝廷,呼延特部也算是纳入了我大明的版图。”
顿了顿,瞥了一眼班德尔,又接着道:“你们的大汗见了朕都须行三跪九叩之礼,不知道你班德尔倒是比你们的主子还矜贵,以下犯上就是你们草原的礼吗?”
班德尔怎敢跃居延丹汗之上,此话一出,他心里一惊,却还是强撑着。皇帝这才变了颜色,冷哼一声,暗示了身旁的傅元翎,扫了朝臣一眼又道:“对于不忠之臣,朝廷绝不姑息,安宁王忠心耿耿,想必也痛恨这样的不忠不义之辈。”
这话即是教训班德尔,也是说给那些有二心的宗亲藩属听的,连楚王都忍不住身子一冷。傅元翎得令,底下的侍卫立即动了动手里的刀,班德尔听到兵甲之声,这才怕了,感受了皇帝冰冷的眼神,顿时冷汗涔涔,犹豫了片刻,迫于无奈这才恨恨地跪下拜道:“臣拜见皇上。”
见班德尔老实下来,皇帝才收回了眼中的锋芒,和颜悦色地叫人起来。诸王还未从皇帝的气势中回过味,她又变成了病秧子,对在场的宗室藩属开口道:“今日是秋狄的日子,这是太/祖爷定下的老规矩,大家都不拘尊卑,一同狩猎,拿出点本事来,展现我大明男儿的气概。”
将士们盼着的狩猎终于要开始了都兴奋的山呼万岁,皇帝下了令,号角声呜呜响起,鼓声阵阵,响彻天际。参与狩猎的世家子弟,年轻将士既井然有序,又激烈地在操场上挥鞭奔驰,射雕射鹿。
皇帝主持完后,脸色愈加苍白,昨夜劳累过度,致使伤口感染,半夜发热,如今身子还是虚的,她把诸事交待与郑王后,就欲悄然退去。孙延寿见皇帝欲走,忙出列拦住道:“皇上,如今这么好的日子,何不与诸王一同狩猎,以尽天家之乐?”
班德尔瞄准了机会,见皇帝一副病态,想要为难她,也道:“皇上威名远播,臣早有耳闻,今日也想大开眼界。”
皇帝正欲开口回绝,可得了朱载枥暗示的楚王也附和道:“是啊,臣上一次见皇上还是在六年前,皇上是越发的意气风发,臣却一天老过一天,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上一面,今日趁着狩猎可得好叙叙。”
楚王是皇帝的亲伯父,辈分高,地位重,这么一来,宗室们都个个附和,皇帝不能不给个面子。犹豫了一阵,便站起身,满目崇敬的对楚王、秦王二人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朕也想念得紧,九伯,十七叔当年可都是随先帝爷东征西战了的,朕今日也想领教一番。”
见皇帝兴致勃勃的天真样子,本有些疑心的朱载枥又安下心来,楚王也暗自哂笑皇帝痴傻,嘴上却热情的朗声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臣老了,早就不中用了,如今都看皇上的了。”
秦王倒是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温和道:“皇上若有兴致,臣自当遵从。”
傅元翎在旁不住的担忧,皇帝却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一行人走到草场,内侍们早将马备好了,御马位于正中,枣红色的西域烈马威风凛凛,马鞍饰以金箔龙纹更是贵气逼人,内侍跪在地上充当脚踏侯着皇帝踏马。在众人的注目下,皇帝犹豫了一阵,试了试,似是觉得无法一跃而上,就踏在了内侍的背上,笨拙地上了马,刚上了马还未坐稳,马儿一动,皇帝一惊,身子忍不住后仰,吓得惊呼一声。幸亏牵马的马奴及时稳住了马儿,这才没事。
在场的人是想笑也不敢笑,个个憋着气,待皇帝坐稳了,诸王以及鞑靼使臣等才上马,只见他们个个身形矫健,一跃而上。准备就绪后,在郑王的主持下,锣鼓一响,狩猎正式开始。
众人心里对皇帝的懦弱行径十分不屑,可到了狩猎时个个都有意避让,皇帝骑马慢,他们也就跟着慢,闹下来,人还未到,猎物都被惊走了,半天只射了些野鸡,兔儿之类的猎物。班德尔哪里瞧不出端倪,他一向瞧不上汉人那套作风,也想趁机羞辱皇帝,才没兴趣陪着他们演戏。眼见着皇帝弯弓瞄准了追了半天的一头麋鹿,班德尔微眯了眼睛,迅速抽箭,正欲出手。一个眨眼,却见麋鹿哀嚎一声,轰然倒地,献血直流,一箭正中咽喉,他不禁暗叹这箭法真是快狠准!
众人不免惊呼,谁竟敢抢了皇帝的头。只见队伍后头一个身着胡服的瘦小身影策马扬鞭,疾驰而过,行至皇帝身边,勒马停住,对皇帝得意笑道:“那鹿儿是我的了!”
仔细打量竟是个十四五的小子,黑瘦黑瘦的,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圆帽,肩上垂了两根大辫子,左礽袍子,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个鞑子。举止如此乖张放肆,随行的张彬立即在旁呵斥道:“大胆,不得对皇上无礼!”
小鞑子一点也不怕,扬起头,傲慢地回道:“刚才你们的皇帝说了,在围场上,不分老幼尊卑,全靠本事来,怎么现在就不认账了?”
张彬气得正要再出言教训,皇帝却觉得这人稚气可爱,有几分意思,故作严肃地说道:“你们的皇帝?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没有什么不是朕的,今日来围场的,哪一个不是大明的臣属,你可知,你这句话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鞑子思索了一阵,自然不服气,正欲回击,只见远处一个健硕的鞑靼男子扬鞭而来,对小鞑子呵斥了一声,“齐木格,休得胡闹!”
小鞑子回过头来,对着来人高兴地唤道:“哥哥。”
男子却并不理会,来到皇帝面前,下马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恭敬的行礼道:“臣齐木耳参加皇上。”
皇帝扫了一眼,略想了一阵,说道:“你是特勒部的归义王罢。”
齐木耳怕皇帝降罪,忙回道:“正是臣下,小弟性子顽劣,还望皇上恕罪。”
说完还使劲对齐木格使了个眼色,齐木格撇了撇嘴,也下了马,对皇帝拜道:“臣一时失言,若冒犯了皇上,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这明为赔罪,暗骂皇帝心胸狭隘,齐木耳气得还要教训,皇帝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既然是在围场上,就没那么多的规矩,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