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一怔后,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暖。
褚晏把洗干净的蔬菜、粳米放进盆里,端起来,招呼道:“走了,我的小姑娘。”
早膳后,两人造访白马寺,在这中原第一古刹中逗留了整整大半日。
明昭信佛,爱跟佛教相关的人和物打交道,褚晏却不信,更不爱。
眼瞅着太阳落坡,明昭还在那里跟僧人讨论佛经,谈起什么清规戒律,褚晏再忍不住,上前来推着人往外走。
下山时,明昭明显有点恋恋不舍,褚晏便诓:“来日方长。”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以后这些东西听个大概就行,也别僧人们说什么你都信了。”
明昭知道他在跟什么东西较劲,故意反问:“哪些是大概,哪些是不能信的?”
褚晏在那儿听得一脑袋的雾水,哪里区分得了这么细,闻言就搪塞:“反正你懂我的意思。”
明昭偷偷一笑,偏道:“哦,我没懂。”
褚晏策着马,低头去分辨她的神色,明昭转开脸不给他看。
褚晏便知道她是成心捉弄他了,哼一声,应:“别整那些清心寡欲的,咱俩还得生娃呢,懂了么?”
他故意应得很大声,抵着她微红的耳根应,在夕照苍茫、暮风萧瑟的山径上放肆地应,林间飞鸟扑簌簌振翼掠起,蹄声飒沓,风声淅瑟。
明昭捂住发烫的耳朵,扭头训他:“你讨厌!”
褚晏一脸痞笑:“可你喜欢。”
大道在前,褚晏却突然转弯,策马驰入一座茂密的树林。
残阳被遮天古树隐蔽,视线骤然昏暗下来,明昭紧张道:“你干什么?”
褚晏道:“做点你更喜欢的。”
褚晏抱起明昭转过身来,在马背上拥着她吻下去,他的唇依然很热,他的气息也那样热,一点不似冬日的寒,反而像六月的骄阳炙烤在人身上。
明昭想,她大概是怕冷的,所以每逢这种时候,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靠拢他,接纳他。
哪怕他坏,哪怕他放肆,哪怕他嚣张。
褚晏一笑,把她按在起伏的马背上。
骏马驰过深林,青丝飞飏,衣袂飘舞,明昭望着被树枝割裂的、晃动的暮空,褚晏压下来,在她耳畔求证:“是不是喜欢?”
他口吻兴味浓,一半是自得,一半是撩拨,明昭的脸是比晚霞更瑰丽的绯红色,她张着同样绯红的唇,凝着面前人的脸,只是喘,已讲不出话。
褚晏笑容更深,他下巴抵在她脸颊上,身体抵在她身体里,告诉她:“四郎很喜欢。”
明昭抱起他的头,抚摸他滚烫的脸颊,他们四目相对,一丝丝暮光从彼此眼前掠过,似光阴的箭,在飞逝,也在定格。
明昭吻上褚晏的唇。
四郎喜欢,她自然也喜欢,因为她最喜欢的,是四郎。
褚晏和明昭在洛阳住了大半年,次年深秋,两人驾着马车,南下至庐州小镇。
明昭还是不爱热闹,只钟情于古树蔽空的小院子,褚晏便在新叶镇里寻得处合乎要求的住所,那里有参天的老槐树,有裹着青草香气的篱笆,有一条从小山上蜿蜒而下的溪流。
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总是叫明昭走神的晨钟暮鼓。
这一点,褚晏是最满意的。
“往后我上山打猎,你呢,就在家里晒点草药啊,小鱼干啊,脏活、累活、粗活都放着,等我回来干,知道不?”
褚晏一边拾掇屋子,一边分配日后的家务,明昭坐在镜台前打量妆奁里的首饰,拿起一支足金的金花筒桥梁钗,道:“把它当了。”
她不想他整日地出门,去那荒林里日晒雨淋,还要冒着受伤的风险。
褚晏二话不说把那金钗收进妆奁里去:“你怎么不把我当了?”
明昭:“有人要吗?”
褚晏立刻就要呛,明昭也立刻补:“除我以外。”
褚晏蹦至嘴边的不满变成一个笑:“这不是怕养不起家,最后连你也不要我了嘛。”
明昭微微笑着,改去取另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锦盒,在镜台上打开道:“那我养家,你在家陪我。”
褚晏一怔,定睛看去,那锦盒里竟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卷卷的字画。
明昭打开一幅给他看,素白宣纸上,一幅水墨画笔触细腻,意境旷远,是“洛阳八景”之一马寺钟声。
是去年她在洛阳小院里所画的图,她的意思是要他拿去城里卖了,以此当做生计。
褚晏闷声道:“不要。”
明昭不及答,褚晏已径自把那画收起来,放进锦盒里,郑重地道:“我舍不得。”
他们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她一笔一笔地描摹下来,记录下来,要他拿去卖掉,他怎么可能舍得?
“那我画新的。”
明昭退一步道。
褚晏不听:“我就打猎,你又不让我碰你了,我这一身力气没地方撒呢。”
明昭给他固执又粗鄙的话怼得耳后生热,半羞半恼:“我为什么不让你碰,你不知道?”
“我知道。”
褚晏嘿然一笑,撑在镜台上,弯腰凑近她,“我要当爹了嘛。”
明昭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眼睫一颤,微微避开,声音变低:“那你还不在家陪我?”
褚晏眯眼,终于明白过来了,突然间笑得可爱又幼稚:“原来你是舍不得我啊”
日影西斜,暮照笼罩着窗下二人,明昭抚起小腹,骄矜地转开了绯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