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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庄静思一个人走出帐来。
两旁卫兵抬手欲拦,她一张脸羞的抬不起来,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许广正在营中巡视,看到庄静思这般颜色,粗声问:“嘿!干啥呢!”
今日将军嘱咐细查细作,他总觉得庄静思这娘们不大靠谱,便叫人顺手把她也看了起来。
“有扰大人……我……”她支支吾吾起来,费了好大劲才憋出几个字,“我想去土丘后面小解。”
那处土丘颇远,行过去得有一炷香的功夫。
“在近处尿就得了,我找人把守,保管没人看你。”
“我……信期来了,在近处多有不便。行军忌讳见血,我想着别给大家触了霉头。”庄静思说完,捂着小腹,脸色更白。
许广一愣。
他今日难得与三娘多说了几句,看待世界的眼光都温柔了些,因此格外能体会女人的难处。
许广迟疑了下,喊来两个靠得住的,“你们跟着一起,护着点庄二姑娘。”
庄静思颔首道谢,三个人往远处去了。
那土丘在皎皎月光里笼出一层银光,竟跟个土馒头似的。庄静思回身从怀里掏出两角银子,轻声道:“我有些肚疼,去的久些,还望两位大人多担待些。”
那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横竖四处无人,便接了银两。
庄静思说完,自己转身往土坡后面去了。
眼见脱离了看守军士的视线,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竹管,用力往外一吹。
一只小甲虫在盈盈的月光里飞了出来,绕着往东北去。不多时,两个人影便远远奔了过来。
“守卫在坡后。”庄静思出言。
她吐出的那一串呼噜作响,竟然不是汉话,是异语。
两个高壮男人翻身过去,不多时就听见不远处两声倒地的闷响。
“没把人杀了吧?别叫我回去不好交差,汉人已经起疑了。”庄静思道。
月光薄薄的洒下来,那两人解了面上巾子,露出真面目。
——竟是克朗朗和乌里都。
“没有,只是蒙晕了。到时候如何编瞎话,就看鄂日娜你的了。”克朗朗粗声说。
“此事容易。”庄静思,也许此时叫她鄂日娜更合适些,低声斥道,“倒是赵恒为何还不肯走?你们这两个废物。”
“李常郡又信了你几分?”乌里都不服,“他可不蠢,你那套媚术我看他是一分也不信。”
“他信不信不要紧,刘欣那狗贼信就够了。”庄静思丢了白日的温婉模样,沉声说,“我今日湖边一事,势必有暗探禀报于他。我看着越蠢,越像个上位不成的妒妇,怕是刘欣就越放心。”
她满脸狠厉续道:“姨母在那狗贼身边受了这么多年苦,忍了多少屈辱。总有一天我要把刘欣亲手宰了,剁碎喂狗。”
一时沉寂。
克朗朗和乌里都反应过来,猛然喝好,用异语唱出列阵曲来:“剥他的皮,削他的肉,用他的骨笛吹起歌!鹰儿翱翔于天际,我们灵魂不灭,永不屈服……”
庄静思抬手,两人便停了嘴。
她又说到:“若是能拿下李常郡最好,让他为我们所用。若是拿不下,我便杀了宋如君,带走赵恒。”
“萨满大人叮嘱过,不许我们对少主动粗!”克朗朗怒斥,责备庄静思的大不敬。
“你们这两个蠢货!今日之事李常郡已经起疑,怕是会找内应。若是牵连出你我,难保不会功亏一篑。”
“我们的人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吐露出一个字。”
“你说错了。”庄静思的俏脸在月光下盈盈发光,“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的,只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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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京中,长乐宫。
重檐叠嶂,青瓦高墙。威严宫殿在阴沉暮光中宛若张着口的滔天巨兽,钟鼓齐鸣的嘶吼间,处处透露出皇家威严。
而点悠火光中,映出了人影憧憧。
“圣上歇下了。”说话那人语音细腻,面白无须,应是净过身的。
听到这话的内侍脚步顿了一顿,媚笑道:“田公公,今年各地寿礼的单子已经送过来了,原想着请圣上一阅。”
“放下吧,我明儿个给圣上呈上去。”
贵如千金的册子就这么被摆在了台案上,而那被称作田公公的,竟然在圣上还没看过时,就先漫不经心翻了起来。
内侍低着头冠,低声道:“听闻河间府那节度使有些意见,谏言说年光不好,民生凋敝,不建议今年广受朝拜。可听嗣王那边报礼单的意思,倒是觉着无论如何,礼节都是不能少的。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这寿宴自然是要办的。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田有光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池里的水越浑,兴风作浪的王八才能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