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厮杀以压倒性的胜利结束,两人对视良久,荣姮先开口了,“你的眼睛……”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人留在这儿…… “余毒未清,暂时看不见而已。”白衣人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哦,大概是强行运功逼出毒素,但毒性太强还是伤到了眼睛,如果再来一伙人,内力尽失又看不见的瞎子想来很好对付。荣姮这么想着,转身一剑劈在船底,水很快漏进来,她若无其事道:“船漏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沉默片刻,清渊转过身,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这姑娘……若非见识过她刚才处理杀手时的那股狠劲,怕是真要以为这是个人畜无害的主,不过,有些意思。 先断了他唯一的后路,再来询问他的意见,很好。 荣姮以为他面子上过不去才不愿求救,催促道:“哎,我不识水性,你快点考虑,不然咱俩就得一块喂鱼了……” 清渊状似认命地点点头,低声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得到应许,行动力迅速的荣大小姐笑道:“不用客气!”说着揽住人家的腰就往岸边飞去,清渊身形一顿,片刻就放松下来,任她揽着。 江湖儿女,果然不拘小节啊! 载着尸体的船在两人身后慢慢沉入水底。被揽住的某人心里默默感叹对方的强悍,结果一落地就听见身边人略带嫌弃的抱怨:“好沉!” 准备道谢的清渊:“……” 前来接应的荣端:“……” “咦?这……这是什么情况?英雄救美?” 三人同时看去,阿朝一手拎着两只山鸡和野兔,怀里还兜着些野果,对自家公子和小姐的目光习以为常,一脸好奇地看着多出来的人。 这人是看不见的吧?他怎么感觉这眼神很有穿透力呢? 荣姮松开手,目光幽幽地看着阿朝,笑容和煦,“皮痒了是吧?”一见她这模样,阿朝麻溜地去处理猎物,唯有美食可以让他家小姐笑得不那么恐怖。 把人丢给荣端,等他给那人处理了伤口,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荣姮这才上前来,出声询问道:“大哥,怎么样?他伤得重吗?” “都是些皮外伤,不过内力全失,短时间内恢复不了,还有这眼睛……”荣端略停了停,建议道:“最好找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看看,免得留下隐患。” 荣姮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便见那人走出马车,准确地找到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拱手行礼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纪某不胜感激!” 这么准的直觉……瞎不瞎也没区别的吧? “举手之劳!”忽然嗅到烤肉的香味,荣姮放弃了追问,“先吃点东西吧,其他事稍后再说。”然后转身朝篝火走去。 四个人围在火堆旁饱餐了一顿,阿朝找了根树枝打瞌睡去了,荣姮一边啃着酸甜的野果,一边看她大哥和那位纪公子你来我往地打太极。 问:“纪公子为何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岭?” 答:“路过” 问:“那纪公子要去何处?” 答:“涯城” 问:“不知纪公子和涯城纪氏有何关系?” 答:“都姓纪” …… 见荣端还要再问,荣姮揉揉额头,看向白衣……哦,不,纪公子,“既然你要去涯城,不妨一起走,到了涯城再分开。” “求之不得,纪某先行谢过了。”火焰温暖的光照亮那人的脸,本就出色的五官仿佛有种魔力,连声音都魅惑起来。荣姮起身离开,“嗯,你们继续!” 看着她离开,荣端眉头微皱,正欲追上去,就听见身边那人清朗如玉石的声音,“公子从月都而来?” 荣端神色一凝,此地并非月都到涯城的必经之地,他言语中也未提及月都,既然看不见,又是如何判断他们来自月都? 那人似乎感觉不到他的警惕,说是询问,都是陈述的语气。 “公子此行事关涯城纪氏?” 荣端更警惕了。 “听闻月都荣家的大公子丰神俊朗,未曾得见,真是可惜。” 清渊指尖点了点没有光彩的眸子,一脸遗憾的表情,丝毫不在乎因这句话而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 还没等荣端做些什么,清渊又笑道:“公子下次试探不妨直接些,就像我这样,公子觉得在下这个示范如何?” 荣端:“……” 没听到评价,纪公子叹了口气,起身回马车休息,还不忘回头解释,“开个玩笑,公子莫放在心上。”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 等人走远了,荣端还皱着眉,心里极为在意那几句玩笑话,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很危险,可是姮儿没道理看不出。 那个人表现得越是云淡风轻,他心里就越是不安。 而此时,河边树下,荣姮正望着河面发呆,她知道自己看见那群黑衣人时的表现有点反常,不,应该是诡异才对。 她不是没杀过人,只是那个状态实在是有点……有点疯魔了,心中好像藏着一股戾气,叫嚣着要杀光所有人,事实上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看着莹白如玉的手掌,她微微失神,这种状态以前也有过,只是将近十年的沉寂让她以为自己恢复正常了。这种怪病……不能让大哥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好在除了当年那个人和今天的纪公子,没有人见过她病发的样子。 这样想着,心里便松了口气。 “在想什么呢?” 荣姮猛然惊醒,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人,笑道:“在想什么时候到涯城?”拍拍身边空地示意他坐下,好奇道:“可有试探出什么?” 撩起袍子坐下,荣端无奈道:“没有,反正不简单就是了。” 他仔细观察过,那人举止谦和有礼,话少,安静,就连笑容都浅淡得像一阵风。几番试探都被不留痕迹地绕过,单是这滴水不漏的口风就足以让人警惕。 更别提故意告知他们身份意图,却又当作玩笑话,真是让人看不懂。 这样的人,对于他们而言很危险。 荣姮倒不觉得那人有何不妥,相反,她有一种很想亲近对方的冲动,下意识以为这是怪病的缘故,“大哥可是觉得我救了个麻烦?” 她是想尝试找出对方和病发的联系,但绝不能将大哥他们置入险地。 荣端摇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那人很危险,我担心你。如果没必要,你还是少接触他为妙。说起来,你为何要救他?” 即便姮儿不出手,他觉得以那人的心智也未必逃脱不了。 “如果不救,他可能会死呀。”荣姮望着夜色下流动的河流,一瞬间,某些记忆浮上心头,她认真道:“我既然救得了,为什么要旁观呢?” 她能救他,也来得及救他,可他终归不是那个他…… 荣端纵然迟钝,这时也能看出她对那人的不同,提醒道:“他很危险,识人如我,竟也看不透。如此,你还要留下他吗?” 荣姮点头,救人救到底,怎能半路将人丢下?那还不如不救。 “也罢,至少目前是没有恶意的,早些休息吧。”荣端知道劝不了,索性也随她去了,出于此行安全的考虑,他还是提高些警惕比较好。 知道荣端的妥协,荣姮笑容明亮,“谢谢大哥!” 那笑容如次第开放的繁花,绚烂夺目,荣端心里一暖,揉揉她的脑袋,“傻丫头,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字?” 荣姮笑得像个傻子,是的,被荣家人无条件地宠成了傻子…… 天黑了下来,荣姮将马车让给了受伤的纪公子,在篝火旁选了个舒适处闭目休息,许是白日打斗太耗神,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荣端和阿朝倒是离得稍远,却刚好将两人纳入保护圈内。 已近深夜,只闻清浅的呼吸声和潺潺的流水声,原本该沉睡的某人立在马车旁,指尖青色光晕流转,化出三道青烟飞向沉睡的三人…… “阁下相随至此,何不现身一见?” 清渊无神的眸子望向空空如也的某处,一身素净长衫尽是清凉之气,脸上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 一道黑如浓雾的影子破空而出,丝丝黑气环绕着虚影,醇厚魅惑的声音与那形象极为不符,“呵!倒是有几分本事。” 听得出对方的嘲讽,清渊笑道:“哪里哪里,自然比不得阁下好筹谋,前脚下毒,后脚追杀,真是精彩至极。然纪某自认记性尚可,实在不知何时开罪于阁下?竟劳烦阁下不辞辛苦地千里追杀?” “还不算太笨,只是可惜了……”黑影叹息一声,提醒道:“既然离开,就别再回去了,也不要多管闲事。本尊没什么耐心,这次小惩大诫,若是阻碍了本尊的计划,本尊也不介意亲自料理你这个麻烦。” 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那黑影是凝灵所化的虚物,幕后之人必然躲藏在其他地方。清渊挑眉,“阁下若是能出手,便不会借助外力来对付纪某了。散灵木只生长在浮悬岛禁地,唯有月灵花做引才能成为禁锢灵力的剧毒。” 故意停顿片刻,“那么,阁下的身份可就有趣了……浮悬岛入世者不过三人,恰好纪某与他们都熟识。哦,还有一人,是被驱逐的。听闻上代尊者以散灵木之毒重创族人叛出浮悬岛不知所踪,阁下可曾见过他?”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黑影突然笑了两声,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很好!很好!真期待你能活着来到我面前,希望到那时你还能这般口齿伶俐。” 清渊依旧笑得温柔,“这个自然,希望阁下能活到那个时候。” “猖狂!”黑影甩下这一句就消失了,大概是被气走了。 伫立良久,确认那道气息真的消失不见,清渊转身进了马车,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拿手帕擦去血迹,自言自语道:“禁制的力量果然强大……看来日后行事要谨慎些了。” 马车外,浑然不觉的三人正陷入沉沉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