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空,有些仿徨。时下正是水果丰盛的季节,白云手里拎着从集市上淘回来的果子,将将回到她的抵铺。 “来,湾,吃水果喽!”白云初来瑞安城半年之久,没什么亲人,只有湾湾作陪。湾湾是一只纯白色喜欢吃水果的小狗,刚捡到它时它长得不大好看,全身脏兮兮的,瘦不拉几。但被白云养了这许久下来,湾湾已经不在是以前的湾湾了,它如今美得像天上的一朵白云。 湾湾吃完,白云将它抱过怀里,抚摸着湾湾白如雪的长毛毛,说:“湾,你长得越来越美啦!都比我美去,以后你可不许弃我而去呦!” 湾湾自是听不懂,只舒服地蜷缩在白云怀里睡觉。谁知看它快要入眠时,湾湾突然冲着门口嚷嚷了起来,从白云怀里窜了出去,欢快的奔向来人。 白云认得,此人叫落安,如今家道中落,只剩得他一人,于当今烈阳旗下的某支军队里谋得一名副将之位。说是副将,却整日不务正业。长得倒是俊,身板看起来也很健硕,若是老实种地,嫁他的女子怕是不少。只可惜此人好堵成癖,就昨日还来过她的抵铺。 落安是老熟客了,所以湾湾才会那么欢的奔他而去。落安抱起湾湾,道:“老板娘,你这么喜欢狗,我典当几只给你如何?” “不要!” “便宜当!” 白云瞟了落安一眼,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哪还顾得了狗! 白云瞧落安一脸的晦气,猜到落安又输了钱,当东西来了,自起身走到收物台前问:“这次当什么?”他那闹鬼的屋子都当给她了,白云想不出落安还有什么可当的! 瞧着左侧典架上的物品,大部分都是落安的家当。上面有一个老旧的神秘盒子、两个龙凤烛台……那个盒子,上面还上了锁,白云都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何物。当初白云收下时,是以盒子的价钱收入,落安说是要赎回去的,可逾期都过了,也没听得他说要赎回,反而一个劲往里典当东西。 落安诧异地问道:“老板娘,为何这典架上都是我的东西,莫不是生意不大好?” 白云低头拨着算盘,道:“你都不要的东西,谁会要?” 落安咧嘴笑道:“你不是要了么?”他那传说闹鬼的瓦房,她居然也要了!他当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成想白云真要了!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白云抬眸,目光淡淡地望着落安不语。真是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没人要吗? 落安被看得发怵,以为白云生气了,忙说:“今日给你当个好东西!” 白云回神,看落安放在收物台上的包袱问:“何物?” “给我二十两银子,我走之后你在看!” 白云又底下头拨起算盘,她的抵铺每日赚利不到三两银子,落安平均每隔三日来一次,另外他典当的物件不算在内。依照这个频率计算,她不说赚落安的钱也不能亏本,因此只能给落安“十两!” 落安还价道:“十五两。” “十两。” “十四两!” 白云怒道:“就十两!在多整个抵铺都得给你败掉!” “……”落安还能说什么,对这位奇怪的老板娘一愣之后,赶紧拿钱走人是上策! 落安走后,白云掂量掂量了落安典当给她的包裹。软软的,估摸着是一件破衣服,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衣服。衣服倒是不破,八成新,是一套喜服,从做工到料子上看,很是不错,最主要是得了白云的欢心。十两银子,可是值了! 落安再来白云的抵铺,还是三日之后。 落安垂头丧气地走进白云的抵铺,不见白云身影,喊道:“老板娘,典当东西嘞!” 白云正给刚刚洗过澡的湾湾擦拭,闻得其声,直接抱着湾湾从里走屋出来,“典当何物?” 落安从怀中拿出半壁翡玉,“这个,你看看值多少,快付钱给我,老子等着翻盘!” 白云见得翡玉的成色,顾不得湾湾,接过玉佩观摩一番后,给了落安十两银子,并道:“待我验过此物,若是真物,另当别论,三日后你且再来!” 落安不解:“另当别论是何意?”莫不是还能加钱? “若是真的,整个抵铺同我都是你的!” “……”落安瞅了瞅当物台上这只只吃水果的狗,又望了望这个莫不是疯了的老板娘,仓惶离去! 光阴荏苒。 在白云看来,岁月无非是催发无聊的利器。可整整一个月、一季秋日过去,落安都没有再来过白云的抵铺。白云这才觉得,她的生活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一日正在吃早饭,湾湾吃得很欢,白云却没什么胃口,对着铺门神游天外,半晌才说了一句:“湾,你说落安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他是不是发财了?以后都不需要来抵铺了?他是不是没听得三日之后来这里?我是不是嘚去找他?” 湾湾似乎日日听这些话,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蹭蹭跑出了抵铺,一去要半个时辰方才回来。可这日,天渐黑去,也不见湾湾回来。白云急了,关上抵铺的门,顺街寻去。 “湾、湾、湾……”白云边走边喊着湾湾的名字。 冬日的气节,很冷,天空飘起了鹅毛似的雪花。可白云依然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湾湾,这一寻寻到天黑,亦然寻不见湾湾的影子。 “湾、湾、湾……”白云的声音几乎沙哑去,到最后几近说不出话来。 寒风凛冽,吹得雪花纷纷扬扬。 落安与几位下属坐在一家酒肆里吃着热菜喝着温酒。没去抵铺的这些日子他过得很快意,因为他自那日从白云的抵铺出来后的日子,每日都赢了不少的钱。 有一次湾湾溜出来见着落安,便欢快地向落安迎去,落安拿了一块肉到湾湾嘴边,并道:“小土狗,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还吃不吃肉!” 谁家狗不吃肉的?况且它已经陪着白云吃太久的水果了! 湾湾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要! 一来二去,湾湾每日要来此处一探,就因为这里有肉吃! 这日,湾湾又来了此处。落安叫伙计拿出湾湾的专属饭碗,给湾湾添上肉,醉言道:“小土狗,有道是狗不嫌家贫,我呀,一度怀疑你是不是狗?以前我穷的时候,你弃我而去,如今我有肉吃,你又舍了抵铺只生吃瓜果度日的老板娘,你说你是不是成精了?”顿了半晌,落安深深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狗都知道换个好主子,不知这天下的主人何时换掉?喂,小土狗,你吃完快回去,省得老板娘找不见你,该着急了!” 落安微醺,瞧着漫天飘雪的夜空,脑海中似是浮现出白云僵僵的脸。白云生得极是好看,细枝柳腰杏核眼,仿佛是天外来客。但他从未见得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笑过。 他好像好久没去抵铺了,每晚睡前,脑海中最清晰的人,是白云的模样。 “湾、湾、湾……” 近处传来白云呼喊湾湾的声音,落安回神,抱起湾湾说:“小土狗,你家主人倒是疼你,一找不见你,便急着学你叫!你听,声音都哑了,实在可伶!”落安冲着门又喊,“老板娘,小土狗在我这!” 白云闻声,走进酒肆,从落安怀里抱起湾湾,淡淡对落安道:“我以为你死了!” 落安瞧着白云,一如从前,识不出半分喜怒。 落安借着酒劲,道:“你望着我死做甚?”难道她就想那么想他死! “怕做寡妇!”白云说完,自离去。 落安乍一听,一不小心身姿向后倾去,摔了个面朝天!落安也顾不得疼,望着白云的背影想:这老板娘莫不是遇到什么事,疯掉了? 为了搞清楚老板娘有没有疯掉,翌日一早,落安来了白云的抵铺。这半秋以来,铺里的生意极好,白云还顾得了几个女工,忙得不可开交。 能正常做生意,确认没有疯掉! 见落安来,白云抽了空出来,接待落安。 白云还是那句老话:“典当什么?” 落安不答,反问道:“你当真愿意嫁给我?” 白云想都不想便道:“嗯!”眉目间亦没有半分喜怒。 落安又问:“你图我什么?我一事无成不说,有时候还有一屁股的债!” 白云利落回答:“不知道!” “……”落安无语了一阵,最后跑去把那个上了锁的木匣子拿下来,然后他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推到白云面前,淡淡说,“这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母亲临终前她说要给她未来儿媳妇,如今它是你的了!” 白云蹙着眉头猜,如此破旧不堪的木匣子,里面能放什么东西呢? 银簪子?玉簪子?镯子?玉佩? 结果都不是! 里面的东西还不如银子!就见一把蹭得磨了皮,老得掉牙的檀木梳子躺在那里!梳子里面貌似还住着一条虫子! 白云就想嘛,能是何珍贵物件?可是,她已经未往比银子更珍贵的物件上想了,其余她想什么玉的,成色应该还比不过银子,但凡值点钱,落安怎会将它丢在此处? “这是聘礼么?”白云问道。 “好……好像是!” “嗯,我收下了,下午你来接我回去!” 就这般,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只有一个使命的白云,穿着落安典当给她的那套喜服嫁给了落安。自此白云的生活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短短一个月内,落安输光了铺里所有的钱,还大言不惭地对白云说:“我之前就说过,要把自己典当的物件都拿回来!” 嗯,是拿回去了。白白拿回去的! 说了不听,白云便懒得多说。再后来的一个月,落安将抵铺都输了出去。如今这住房,便是当初传说闹鬼的那一间。闹不闹鬼白云是不知道,主要是漏雨。外面下小雨还好,备些锅碗瓢盆在屋里接着便行,可外面下中雨的话屋里就下小雨,外面下大雨的话白云嘚到外面去避雨! 如今这个家,能见到的物件不多,只摆着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和几个凳子。若是落安有点钱,会买些米回来做饭给白云吃。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白云学会了煮粥,夹生粥!挺厉害,粥也能煮成这般!若是落安好几日不回来,白云嘚自行解决,有时候她去摘野菜,有时候去摘野果子……然而这种野人般的日子,湾湾似乎有些嫌弃,某日弃了落安和白云俩人再没回来过。 白云的日子就如这般,日复一日。白云觉着,落安对她是不错的,有钱了能想起她,给她做饭吃,没了钱也没将她拿去赌掉!这样挺好的,管它什么阁主什么使命的! 直到有一日,白云流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这日只有湾湾带着几只狗崽子回来看过白云。 狗不嫌家贫,但它却知道护崽子!湾湾是为了肚子里的狗崽子,才走的吧? 想此,白云哭得伤心欲绝,他的夫君在哪? 一气之下,白云离家出走了。落安得知此事,已经是五日之后。 这日落安赢了不少的钱,买了两斤肉和三斗米正往家走,路上碰巧遇见王大娘。王大娘匆匆上前责骂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将你媳妇拿去赌掉了?” 赌掉?落安一愣步,随即反应过来道:“王大娘,我那么疼她,如何舍得将她赌掉!” 王大娘觉得倒是在理,赌博赌到落安这个级别,未将妻子拿去当赌注,确实是好了!王大妈又说:“那我这些天怎么不见得你媳妇?” “定然在家里呢,我回去瞅瞅!” 落安此回回去,并未见得白云,只见得白云留下的一封信和一枚完整的玉佩。 难道白云真的丢下他走了? 落安慌忙启信,信中写道: 凤凰令现,于彼民怨;天下欲安,于彼凌云。君当闻。 当今王上荒淫无度,忠奸不分,听信馋言。君当知。 妻留之佩,乃为凌云阁·凤凰令。得令者,必是明德之人。君可明? 君临天下,妻归之时。 君安,即安。 寥寥几句,便使得落安下定决心,除暴安良。 短短半月,落安便与烈阳合谋杀入王宫,登基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