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玉就这么搬出正屋。 他收拾东西时,苏宝珠一直在旁看着。除了书案的一摞书,李怀玉只取了几件衣裳。李怀玉不慌不忙的沉稳模样,令苏宝珠格外的着迷。很奇怪的感觉,分明是那么无趣的人,却让人止不住想要了解探究。 当天午后,日头西沉。天有些见凉,像要下雨似的。阵阵微风拂过树梢,地上树影摇晃,一只雀鸟惊扰展翅,从一头轻松飞到另一头,神态慵懒,模样惬意。 正屋的窗子大敞,从外往里看,便见苏宝珠与翁小古等人闲聊。苏宝珠在坐榻上吃着糕点,表情轻松自在。翁小古拿剑站立一旁,阿香端来新添的茶水,给苏宝珠放在矮桌上。 苏宝珠眯眼品尝糕点,边吃边点头,“真好吃,小古麻烦你了。” 这糕点是翁小古特意去买的,还留有余温,自然费心思。翁小古不自在的摇头,咧嘴朝苏宝珠笑道:“长公主喜欢就好。” 苏宝珠点头,高兴之余还踢起脚来。翁小古见苏宝珠心情不错,心里头有想问的,几番犹豫又不敢开口。他朝阿香示意,阿香不大高兴,只是把茶杯往苏宝珠手边挪了挪。 “长公主,您多喝点水。” 苏宝珠点头,拿着半个糕点,端起茶杯便喝了两口。阿香接过苏宝珠手中茶杯,故作随意的开口问道:“长公主,您看这屋里,还要不要添置些东西?” 苏宝珠不解的抬头,“添置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 “驸马爷不是搬到偏院了吗?奴婢便想着,东西是不是有些空旷?” 苏宝珠微微想了下,随后摇头,“不必了。你不是说我们身上没银子吗?我看李怀玉也不是什么贪官,这些不必要的开销,就不为难他了。” 翁小古急忙开口,怕是错过这个机会,就说不上话一般,“长公主,您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替驸马爷着想。” 阿香责备的看了翁小古一眼,接着说道:“长公主说得是,这样也好。总归您在定陵城住不久,很快便回淮安,也用不着这般费心。” “回淮安?”苏宝珠有些诧异,看着阿香满是不解。 三人说了一会话,之后阿香便和翁小古退出来。阿香要去厨房吩咐晚饭,翁小古追着她,在院子外拦下。 翁小古顾盼四周,轻声询问阿香,“阿香,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公主和驸马爷闹别扭,你怎不劝好,还乱说话呢?” 翁小古只当苏宝珠因着李小雨的事,对李怀玉有微词。正想要找机会劝慰,结果阿香不帮忙也就罢了,还三番四次岔开他的话。 阿香略微有些不耐烦,她向来拘礼严肃,这会冷着一张脸,给翁小古不少压力。 “翁护卫,请恕阿香多嘴。今日你也看到了,长公主重罚李三小姐,这说明长公主是真心不记得驸马爷。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们离开淮安前,陛下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翁小古略微有些震惊,“这怎么成,若是长公主复又记起,我等如何自处?” “若能记起,早便记起了。”阿香摇头道:“翁护卫,这七年长公主和驸马爷是什么情况,你我最清楚不过。陛下想给长公主重新挑选驸马,以前长公主不愿,你我也说不得什么。现在好了,长公主不记往事,左右只图个喜欢。你心里也要有数,别再引长公主步后尘。算算日子,宫里很快便会来信。到时候陛下铁定也是这个意思。你我遵旨便是。” “可、可这……”翁小古越是着急,便越想不出话来反驳。 阿香朝翁小古摇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节外生枝,到时候陛下旨意下来,你又引长公主对驸马爷有意,难办的也是你我。” 阿香已经离开,翁小古却仍旧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翁小古返回屋外候着,因着阿香的话,他头疼万分。 日头渐渐下去,一缕残阳西挂,染红半边天。凉风依旧,雨前的感觉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浓郁。 屋里的苏宝珠忽而推开门,招呼翁小古,“小古,你随我走一趟。” 正在想事的翁小古连忙握剑行礼,抬头傻问苏宝珠,“长公主要到哪去?” 苏宝珠缩了下身子,没料到外头这么冷。她开口道:“去看看李小雨。我都忘了问阿香,打她一顿,按她的性子,应该闹得很。该教训教训,可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总归不能像仇人似的。” “是,小古领您前去。” 翁小古答话后便领苏宝珠过去,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被苏宝珠看见,这几日两人相处得还不错,苏宝珠伸手打他后背,戏问道:“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模样?外头欠人银子了?” 翁小古不禁笑出声,他连忙收敛,“长公主说什么呢。小古只是觉得,长公主对李三小姐,还是十分关心的。” 苏宝珠也跟着笑,“关心?我都打她了,若是这样的关心,怕是没人敢要。”苏宝珠歪头想了想,话有些沉,也是上心,“不过,也挺羡慕她这样的人。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虽惹人讨厌,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我瞧她年龄也不小,这么下去怕是要遭祸。再者,我也没必要迁就着她,给自己找苦头吃啊。” 前头领路的翁小古脚步慢了些,渐渐和苏宝珠平行。他侧头打量苏宝珠,见她笑容明媚赤诚,不由得多看几眼。 翁小古知道苏宝珠喜欢李小雨。肯定有爱屋及乌原因,但除此之外,一定还有些什么。 长公主身份尊贵,位列太子殿下之下,得多人疼爱,从不娇宠。说起来,太子殿下更像陛下,而长公主更像皇后娘娘。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他自九岁起便跟随左右,最是了解。长公主生性自由,虽一些举止瞧着不符皇家身份,可总归有所克制,并非妄为随性。 所以,说长公主羡慕李小雨,虽然疯狂,但也不是没可能。 翁小古觉得,阿香所说的事,还是有待商榷。翁小古回头看路,问苏宝珠,“长公主觉得,驸马爷会因此生气吗?” 苏宝珠想了想,可劲摇头,“我觉得不会。不过,我看不透李怀玉,不知道他想些什么。”苏宝珠说着,心情又有些低落。 翁小古点头,“小古认识驸马爷多年,也从没弄懂驸马爷的想法。” 翁小古的话引起苏宝珠注意,她摸着下巴细想道:“所以,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对吗?或许,我是因为他很奇怪,所以才喜欢他的。可惜,阿香说我很快就得回淮安了。否则,我一定想办法撬开他那闷葫芦,看看他卖的什么糊涂药。” 苏宝珠说到此处,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便爽朗的笑开。翁小古陪着笑脸,心中思绪更是复杂。 苏宝珠和翁小古来到李小雨住处,正好遇见厨房大娘送饭,说道李小雨已经睡下。他们打听了才知道,李小雨今日可止是闹,哭了好久才停的。后头她不肯让大夫看伤,阿香冷着脸帮她擦药,把她吓得不轻。 想到阿香冷着一张脸伺候,苏宝珠便觉得有趣。她推门进屋,既然来了,也不打算直接走。翁小古自然不方便,只得等候。只是他这才刚站了会,便见李怀玉过来。 翁小古小声给李怀玉行礼,“驸马爷。” 被赶出屋,才刚收拾好偏院的李怀玉,面上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淡然开口,“长公主在里面?” 翁小古点头,忽而想到事,有些迟疑的来到李怀玉跟前,“驸马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怀玉打量翁小古,似乎在想他的用意。李怀玉轻点头,才刚转身就听到屋里李小雨的哭声,翁小古和李怀玉同时回头。 苏宝珠的笑声,极为突兀的响起。伴随李小雨的哭声,显得嚣张又开怀。 翁小古格外尴尬,担心李怀玉误会,故而扭头看他。这不看还好,看过后才发现,李怀玉眉目舒缓,似乎有了笑意。 翁小古摇头,告诉自己这是眼花。 “走吧。”李怀玉说道。 翁小古连忙回神,跟着李怀玉一起走出院子。翁小古曾在李怀玉手下任职,二人身份又有差异,翁小古还是有几分拘谨和不自在。 翁小古深吸一口气,复才说道:“驸马爷,虽然长公主遇刺前不让说,可眼下情况,我觉得,还是应当告知一二。” “翁护卫请说。”李怀玉见翁小古神色认真,似乎料到事情不简单,微微蹙起眉头。 “驸马爷,长公主离开淮安前,陛下曾引见过几位大族公子。眼下长公主失忆,陛下怕是会派人接长公主回去。我不知驸马爷有何想法,但长公主待驸马爷如何,驸马爷心中应该有数。陛下旨意若是下来,我等也只能听从。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待我不薄,今日这番提醒,还望驸马爷珍重。” 李怀玉微微垂眸,似是思考。翁小古见李怀玉迟疑,心中自是有怨。他好言相劝,对方却不识好歹。真想让长公主换个人喜欢,只是不知,到时能撼动李怀玉几分。 “我明白了。”李怀玉许久后才给出反应,只是仍旧那么的冷淡,看得人着急。 翁小古握剑告辞,真心觉得自己多嘴。 翁小古正欲进院,李怀玉忽而开口,“翁护卫,明日府衙有差事外出。长公主病情既有好转,不知能否出门走走,就此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