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平读完书又练了一页字,神清气爽出得屋外,见得魏芊正端坐在树下一颗大石头上,不远处阿凯捡着石子,斜抛入水,水面遂泛起一层层小水纹,看见孟海平出来,他便丢下石子跑了过来。 “少爷,你的恩公是肯定不会来了。” 阿凯在孟海平五六岁时便已入得孟家做事,虽然要年长七八年左右,但他性子活泼很爱与人打交道,平日里与孟海平交情甚好,况孟家也只是普通人家,因而主仆间并未有森严规矩。 “要不,咱们把桂花栗粉糕分了吧。”说着就伸手去揭盖子。 孟海平打掉他的手,阿凯也不恼,他本就是玩笑,故而嘻嘻两声,站到一旁。 魏芊面上倒是无波无澜,心里却也有些懊恼,昨日还交流得比较顺畅,看起来也不是那般冷言冷语的人,怎么一天时间还没过,说过的话竟是不作数了。果然观人不能只听其言,还需要好好审视其行为才是。 孟海平正想着安慰魏芊几句,正好遇见唐大夫从屋里出来,心里一动,遂上前将这桂花栗粉糕之事告知了他。 唐大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小林平日里为人还是较为准时的,我想今天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唐大夫倒是反应快,昨日闹出小笑话后便不叫林师孟小孟,而是称呼其小林,孟海平不由暗自推测他压根便是故意的。 “不如你们直接送到他家去,这桂花栗粉糕也是辛苦了一上午做出来的,浪费了怪可惜的。” 去吗? 孟海平用眼神示意魏芊。 魏芊猛然从石头上站起,疾步走到唐大夫身边,问道:“他家在哪儿,天黑前可能赶到?” 唐大夫思考了片刻,便仔细告知了魏芊具体的方位以及怎样走最近,魏芊虽对安平县内地理不熟悉,但阿凯熟,一听城南林记布庄的名号,顿时叫起来:“啊呀,这个布庄我在城西也见过,是同一个吗?” 唐大夫点点头,道:“城东也有一个,整个县城有三四家分号呢,不过最大的还是城南那家老字号,恰巧林家也在那布庄旁边。” 孟海平也一阵讶异,这林记布庄虽然不是安平最有名的布匹丝绸商,但也算是略有名气,东南西北都有分号,他虽未去那儿买过布料,这么一听起来却也觉得有些耳熟。这下便更是不解了,既是布庄的少爷又为何在这儿帮唐大夫这个独居老人采药晒药,并且穿的衣服的布料也不算是顶好,林记布庄虽然不走贵人路线,但不代表没有质量最上乘的质地与款式。 魏芊可没空想这些边角料的事情,既然地理位置如此清晰,她提着食盒便要走,还不忘招手阿凯赶快上前带路。 阿凯苦着脸,经过孟海平的时候假装抱怨:“表小姐这行动力也忒强了吧,我最近走的路都快赶上老马了。” 孟海平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 从城东到城南虽然不算很近,不过有阿凯这个靠谱的领路人在前,二人在还能看见一丝残阳的时候还是顺利摸到了林宅门口。城南向来是安平繁华之地,如今正是种地的归家、闲逛的回宅、游玩的出门之时,人声聚成一片,走在路上亦不觉害怕或惶恐。从林宅门口朝街道斜对面看去,正好看见林记布庄仍开着,这林记最老字号的便是开在家门口这一家了。 二人敲了门,向来人报上了名号,说明要见林师孟,那小厮瞅了二人几眼,还是让二人进了门。 看来林师孟确实在家。 林记的宅子有些气派,至少门口还弄了块牌匾,写着“林府”二字,这点普通人家是不会有的,不过商家有钱,将府邸建得颇有规模,又在门口挂上牌匾的不在少数,但进了门,魏芊便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里面远远谈不上气派二字,不过是比她舅舅家大上几号的普通宅院,没有奇花异石,亦没有小桥流水,方方正正,庭院宽广而已。 小厮告知林师孟目前有事,让二人在待客的厅中坐着等候。 魏芊以往跟着爹魏慎和也拜访过不少人家,县令也算是一方之主了,任谁都当座上宾一般接待他们,又弄些歌舞雅乐观赏,宴食亦是精心挑选拣择,见得多了,魏芊也有模有样起来,就算如今坐在林宅,身边只跟着阿凯,也颇能安定自若、屏息凝神。 阿凯倒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坐得累了,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等了一会儿,林师孟还是没来,又人有三急,忙匆匆出去寻茅房去了。 过了不久,阿凯突然跑了回来,一脸惊慌的模样。 魏芊皱眉:“怎么了?”不会是惹事了吧。 阿凯回道:“表小姐你跟我来看。” 魏芊不悦:“这是别人的宅子,我们这样乱走可不太好。” 虽然林家看起来下人也不多,除却刚刚带他们进来的小厮,便只有一个婢女奉了两杯茶过来,但到底是别家,一旦被撞见,也是令人颇为尴尬。 阿凯焦急道:“不是,是关于林恩公的,你跟我来。” 阿凯抓耳挠腮,一直坚持魏芊和他前去看。魏芊怕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 二人走过几间房,又过了一个小院子,眼前有一间大开着的房门。走近一看,里面正有三人。 中间跪着的那人,依稀可以辨出是林师孟,毕竟魏芊见他背影最多,再好认不过了。一旁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根藤条,围着林师孟不停走来走去,脸色阴沉,不时用藤条在其背上抽打。虽然背上看不出有血迹,但单薄的衣服却被打开了口,想来下手不轻。另一旁站着位妇人,面容忧戚,不时想要插几句,却终究是住了声。 那男子声音浑厚:“书还没读好,整日在外学药,你学来做什么?你今日的学问和一月前比有什么进步?还敢背着我北上,你真是胆子越发大,要气死老子!” 二人在外面随意听了几句,便碍于强大的气势不敢再待在此处,匆匆离开。却不巧走的时候,阿凯步子声大了些,正被里面的听见,还被问道:“谁?” 二人一溜烟回厅,魏芊心里也是害怕,还以为林师孟出了别的事,没想到是林父在教子,好在二人跑得快,没被别人逮到,否则真是丢人。 阿凯小声道:“表小姐,咱们回去吧。反正林恩公就算等会出来了,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招待咱们。既然糕点已经带到了,还是把时间留给林家父子吧。” 魏芊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算刚刚她们没有被看见,但看来今日林府气氛不对,做外人的还是早走为好,不要插入人家的家事。 于是魏芊和阿凯找来小厮,交待了一番,嘱托食盒中的桂花栗粉糕一定要确认交到林师孟手里,然后赶紧离开了林府。 小厮提着食盒,眼见二人宛如做贼一般,风一样离了府,心中颇是不解。林府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