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落地之际离秋一度没站稳,只觉得一双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离秋抬眼一瞧,眼前人双眸如星,眉目如画,白衣胜雪,青丝如瀑,举手投足间颇有仙姿,和善中不失一派威仪,温润如玉四个字对他来说已是不值一提,仿若再多看一眼便会令人忘形,而对方的目光也掀起了一丝波澜…… “姑娘无事否?” 离秋下意识地躲开,白衣公子礼貌地放下手来,慕绫一见便疯了似的从擂台上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慌忙道: “属下失职,差点伤了少爷,罪该万死!” 白衣公子温柔地将她扶起,慕绫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反倒十分毕恭毕敬,生怕伤到眼前人一分一毫,破天荒的是,她还有一丝丝的羞怯。 “你快掐我一下!我、我这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慕大少爷!” 一个妇人满面通红,赶紧拽住相公的手,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更令人费解的是,她的相公也完全没有半分妒忌的意思,神往道:“这公子世无双果然名副其实啊,听说慕大少爷九岁的时候便献计逼退了玄氏大军,让他们这十几年都不敢举行南下呢!这又是聪慧无双,又长得好看,脾气还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人群陷入气氛微妙的窃窃私语之中,大伙儿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俗不可耐的声音搅扰到了眼前人,连向他投去钦羡的目光都需要鼓足勇气。 此时,白衣公子身边的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对着少爷娇声道: “少爷你看看,阿绫每天都这么凶巴巴的,让别人看了笑话我们慕家不近人情!” 慕绫不以为然,反倒怨声道:“慕桐你是怎么保护少爷的!要是刚才……万一少爷伤到哪儿了,有你好果子吃!” 慕桐躲在少爷身后吐舌头以示不满,男子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走到离秋身前,恭敬地赔了个礼,嘴角含笑道:“方才是阿绫护主心切了些,望姑娘见谅。” 霍离秋眼神沉冷,没想到慕绫会在擂台之上肆无忌惮地亮出杀气,分明是素不相识,却也能下此狠手,教人不服,她对眼前的白衣公子不客气道: “借口!” 白衣公子神情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霍离秋的态度。 离秋只觉得此战打得心里极不痛快,也不想再去追究什么,看天色不早了,简弟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便打算抽身离去,此时白衣公子伸手将她拦下,用恭谦的语气道: “不知姑娘可否赏个脸入慕府一叙?” “少爷!” 众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慕绫更是猜不透少爷的心思,心里只嘀咕着这个红衣女子真是胆大包天,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对少爷如此高傲不敬! 慕桐两眼发光地冲到离秋面前,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兴奋道:“咦?哪儿来的神仙姐姐呀!长得真好看!” 慕绫恨不得冲上前去掐死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霍离秋一愣,见眼前的小丫头穿着一身落落大方的小白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盯着自己不放,一时有些不自在,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白衣公子将慕桐揽回身后,随后又步步往前,带着一丝压迫,对离秋不肯罢休道: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见大少爷对她如此关切的模样,慕绫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众人倒是对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更为好奇,一开始以为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家闺秀跑了出来,现在却完全改观,能让慕大少爷如此盛情邀请的人,肯定不简单。 正当众人开始猜测红衣女子的身份时,一个含着一丝喑哑的声音响起: “姐!” 霍简一只脚跨出慕家高高的门槛,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刹那间,霍离秋觉得眼前一切都化作了虚无,天地之间唯有他们姐弟二人。 离秋冲上前去,又有一丝恍惚,她不过与弟弟分别了只一天,眼前的他却已经满头白发,憔悴不堪。 “简……弟?” 霍离秋颤抖着手,轻抚在霍简的白发之上,霍简眼中泛起泪光,将她的手一把推开,悲喜交加道: “你死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这个旱鸭子被不归湖淹死了呢!” 霍离秋深感愧疚,不敢反驳。 霍简再见到姐姐,心中五味杂陈,虽然结束了一个月的悲伤,却又陷入新的惆怅之中,他将霍离秋审视一圈,不满道: “狼狈不堪!没出息!” 离秋知道弟弟的倔强脾气,见他还能像往常一样教训她,心中无限温暖,道: “活着就好……” 霍简目光游离,沉默不言。 不归山消失,所有的安稳和宁静也消失了,姐弟二人在不归山的隐居生活已经彻底结束,他们不得不去面对新的陌生的一切,无论是人或事,一切归零。 . 今日的招贤大会以这个惊人的消息结了尾,人们对方才发生的事仍旧念念不忘,边走边聊,不亦乐乎,霍家姐弟一时成为天鸿城的热门谈资,被大家吹得神乎其神。 武宗后人重现江湖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街头巷尾,前有不归山不翼而飞,后有武宗后人横空出世,众人都说近日怕是要不太平了,一场风雨即将在人界掀起。 角落中,一个银衣风袍的面具男子目光一凛,隐于暗巷之中…… 楚是夜心事重重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放眼望去,人来人往,大家脸上都挂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喜忧,唯有他一人身处万千迥异的生活之中,前路不明。 身后一侧便是熙熙攘攘的天下第一客栈,人们还在乐此不疲地买着白云酒,而此刻的楚是夜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与客栈擦肩而过,无法作为。 悲伤之余,楚是夜想到了那个惊鸿一面的红衣女子…… “坏了!” 楚是夜差点想拍死自己,他蓦地想起来他与霍离秋分散已久,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此时天下第一客栈忽然派出了一条舞狮的队伍,好不热闹,店小二在客栈外的布告栏上贴上了新的告示,宣布客栈将在七夕节那一天开办全城最繁盛的宴会,邀请各方江湖人士携带伴侣参加,共度七夕佳夜。 告示刚公布,许多人纷纷前来观望,客栈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客栈门外的两尊财神被重新刷了金漆,焕然一新,耀眼得让楚是夜心头一绞。 此时有人在布告栏旁高声道: “最近事可真多!刚刚我们还听闻这传说中的武宗后人现身慕家了!” “什么?就是那个天下武学一宗以抵之的武宗霍氏?” “那可不是,听说是一对姐弟俩,功夫那叫一个厉害!……” “看来这江湖要变天咯!” “这次七夕宴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去巴结巴结慕家啊!” 楚是夜一怔,他深知这慕家是什么货色,中原第一名门,与南原的南国并列为玄虚宫两大眼中钉。 慕家之所以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内从默默无闻到代管武林,原因有很多。 其现任家主,慕方,作风铁腕,行事带着商人固有的精打细算和狠辣决绝,生财之余重视养兵,整个中原毫无竞争对手,几乎呈垄断之势。 慕方有好几个姨太太,但唯一所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慕家大少爷,慕子凉。 慕子凉九岁之时便用一个诛心之计,将当时气势汹汹的玄虚宫逼退至锁春关以北,从此不敢南下,神童之名传遍全江湖,其貌无双,风华卓绝,被世人赞为“公子世无双”,虽是温润气质,实则做事颇为腹黑,绵里藏针,不是什么善角儿。 只是楚是夜不知道离秋为何会辗转去了慕家,但想来想去都是他自己粗心大意,被破庙的事弄得丢了魂,才把离秋搞丢了。 他总不能大摇大摆地闯进慕府说他刚成亲的妻子在这儿,他要来将她带走,或者大半夜偷偷潜进慕府去强行偷人? 但转念一想,他又能将离秋带到哪里去呢?回破庙里去吗? 难道带回去告诉他的兄弟们,我去不归山一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回来,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楚是夜徘徊了许久,脑子里蹦出了无数想法,但都被现实当即摧毁,不留余地。 或许,暂时让离秋留在慕府是最好的选择——可说到底,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有谁在乎呢?不过是做给自己看。 楚是夜看着这慕府宛若囚笼一般,四四方方,装潢也毫无审美,充满金银户的庸俗之气,他孤零零地在慕府周围晃荡了一圈,真是悔不当初。 楚是夜没精打采地回到破庙里,前脚刚踏进门槛,几个兄弟便围了过来,叽叽喳喳道: “楚哥听说没!那黑心客栈要举办七夕宴会!这可是我们进入客栈找到证据为阿发报仇的好机会!” “就是!咱们找到那白云酒的秘密,在七夕宴上公之于众!让客栈身败名裂!什么天下第一客栈,我呸!不要脸!” “唉你们瞎激动啥,咱们就是想去也去不了了,瞧瞧咱们这身打扮,没权没势的,铁定会被拦在外面!” “怕啥!咱们去借些好一点的衣服不就得了!到时候肯定人多,不能挨个检查吧,随便混混就进去了!” …… 楚是夜听他们七讲八讲的,乱成一锅粥,索性大嚷一声,大伙儿便乖巧地闭上了嘴,大光冷不丁地插话道: “楚哥你还好吗?” 楚是夜见大光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看着兄弟们都在积极地出谋划策,没有耽于阿发的死,他心里十分宽慰,也对刚才的冲动有些过意不去: “我没事了,抱歉,让大伙儿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