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坐在齐六专门给他准备的办公室里,面前是一位上了岁数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睛始终笑眯眯的,穿着一套长衫,手里拿把折扇装模作样的摇着。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有攻击性。 但是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池塘里的水草的味道,仔细看看,即便他身上的妖气寥寥无几,还是能辨认出原形的大概模样——一条金色鲤鱼。修为和他便宜老爹不相上下,只不过他刻意压制周身的妖气,于是和老妖王一比,就落了下乘,但他面前这条笑眯眯的锦鲤却可以毫不费力的碾碎他。 所以即便对方安稳的坐着,鹿鸣也不敢掉以轻心,手放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击着,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锦鲤。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到能听见折扇掀起的风声和纸张与竹片之间的细微摩擦。 “多年未见,少主一身飒爽英姿,叫老身好生羡慕。”锦鲤“啪”的把折扇一合,在指尖转了一圈,终于将眼神定在鹿鸣身上,“怕是一别经年,少主恐认不出老身了。” 鹿鸣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自从知道他是连心池里的那条鱼之后,还能认不出他么?好好的一条受人、神、妖界敬仰爱戴的锦鲤,竟然纠结与自己那张脸长得好不好看,遇见合他眼的,就夺了对方的容貌认做自己的,不论男女,只要是符合了他老人家当时的审美,就设法将其据为己有,简直是为老不尊。不过按他的道理来说,他从不生抢豪夺,总是和那张脸皮的主人商量好了,一物换一物,谈不拢便罢。当时他也是摇着折扇,躺在成片的莲叶上,语气恹恹地说:“天下之大,总归还有让我看上的面皮,只不过这人好生愚蠢,一个天上掉下的馅饼摆在她面前她竟说什么心无所求,如此无趣的品行真是白瞎了她那副好脸蛋,啧啧,可惜可惜。” 可鹿鸣的记忆里,却怎么也搜不到这“无趣的漂亮脸蛋”,想到这,脑袋又隐隐作痛。放在桌上的手不免又握紧了些,引来了老金鱼的注目。 “少主可是身体不适?也对,沉眠这好些年,总得落下些病根来。”他好似一副关怀备至的长辈样,倾身探向鹿鸣的手腕,“让老身替少主把一把脉,老身的医术三界有目共睹,定能根治少主的顽疾……” “可我记得先生从不做亏本买卖,如今先生要替我把脉,准备从学生这里拿走什么宝物呢?”鹿鸣不着痕迹的摆开老金鱼的手,又向后退了几步,椅背渐渐靠近墙壁,“如今我可是穷光蛋,柳先生。” 柳先生又重新打开扇子,笑眯眯的瞅着离他远远的鹿鸣,说的很是真诚:“少主虽身无长物,但是还有一张漂亮的人神共愤的脸蛋呐。” 鹿鸣一听这话,记忆中那些被眼前人调戏、作弄的画面一股脑跑了出来,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可却碍于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不能动手。结果他却得寸进尺,竟然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来—— “你要干什么?”鹿鸣本能的挡住了脸,心想他打哪儿都别碰这张脸,不能让他的子衿担心。可是柳先生也只是握住了他的右手,两指搭在他的脉搏处,脸色也有些不虞。 “少主,你体内似有两股真气,一股是之前就有的,另外这一缕,像是新生的。但这新生的威力似乎更大些,看来少主这么多年沉睡非但没有走火入魔,更是寻得新的修炼方法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只是,”柳先生收回手,打开扇子扇了扇风,沉重的说:“只是我摸上去,这真气有些蹊跷,少主还是小心为上。不得与人硬碰硬,否则,可就不是再昏睡上大几百年那么简单了。” 听完,鹿鸣的心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体内的真气邪门,自从子衿帮他修了头发之后,这股真气就时隐时现,有时一个不小心还会受到反噬,但好在他并不修炼邪佞的法术,远远不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只不过身体里埋着这条引线,着实不安。 “先生可有法子将他消了?” 柳先生挑眉看了看他,似是有些兴味:“法子,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差个药引。就看少主舍不舍得了……” 听说有解决的办法,鹿鸣心里有些激动,“只要能除了它,付出什么代价都行。再说了,老妖王现在这么有钱,还能有他得不到的?” 柳先生笑得隐晦,呢喃开口:“谁知道呢。”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顿时幽深起来,“反正这东西目前伤不了你,不用太过在意,时候到了,老身自然会帮少主一把,只不过现在,少主还是赶快把这几道题目做了吧。” 看向面前摊开的习题册,鹿鸣这才记起来,这就是齐六给他介绍的名师,他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结果还是这个老不修。认命低头看题目,却发现这些字看着眼熟,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抓耳挠腮半天,也没能在纸上写下一段完整的句子。 见状,柳先生以扇子当作戒尺,不轻不重的朝鹿鸣的手背打了一下,“少主若是写不出来,能说出来也可。” 说出来,他连字都不识几个,还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