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炎炎夏日,考试周的乌云也敌不过拉尼娜现象给这片富饶的大地带来的火热的太阳。好在校园里绿植遍布,在树叶的掩映下,光照似乎也有些减弱。校园里行人匆匆,只有子衿和纪绯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子衿打着一把花伞,左手无意识的转动伞把,从后面看能把人晃晕;纪绯黑超遮面,手里还拿着一只电动小风扇,嘴里呢喃着好热好热,时不时的靠向子衿,企图缓解一下内心的燥热。 “子衿啊,你说你怎么身上这么凉快呢?”纪绯泛红的脸蛋蹭着子衿的胳膊,冰凉中还带着肥皂香,她舒服得叹了口气,“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是冰山美人呢,简直就是人肉空调啊。” 子衿嫌弃的皱了皱眉,咽下一大口雪糕,终是没有把手抽开。“你把脸先擦擦,别把粉底蹭到我手上了啊。” “你嫌弃我!!!”纪绯抱着子衿撒娇耍蛮,“我要告诉纪暗,说你欺负我,你不要我了!” “你说这话,纪暗他也得信啊。从小到大你这种话说了几千遍,有谁信过你?小骗子。”她看着怀里得寸进尺的纪绯,没有露出厌烦的神情,眼神愈发柔和。到底是从小处出来的交情,再热的天,再缠的人,她都不会讨厌。这时候要是有同学从旁边走过,眼珠子肯定要吓得掉出来,然后再撞上去,窟洞又掉下来,滴溜滴溜,掉到了路边的花丛里,再寻不见。 原来学校里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的冰山学霸,也有让人抱着不撒手的一面。真是稀奇。更何况,两个长得清爽漂亮的小姑娘抱作一团,怕是在好长一段时间都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话说回来,前段时间那个追你的学弟,现在还缠着你么?”纪绯虽然抱着子衿,但脑子一会儿都没闲着,“啧啧啧,真是感人啊,我这个旁观者看着都不禁流泪了。” “就你那几滴狐狸的泪水还是收起来等看偶像剧的时候留吧。”子衿想到那个追在她身后,屡败屡战的男生,心里除了敬佩,竟生不出一丝旖旎的想法。任凭谁被接连拒绝一个学期,狂野男孩也要黑化了吧。可人家偏偏越挫越勇,还放出了:“子衿学姐你一定会接受我的!” “我昨天看到又有女生向你那个小狼狗表白了,他不拒绝也不接受,我觉得有问题。” 听到这话,子衿皱了皱眉,她终究是不喜欢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温子幽就是这么一位交际花,所以她对这种人从来没有好脸色。这位学弟在没兴冲冲的向她表白之前,据说也是一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神,所以一开始她就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拒绝。但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中邪了,只是愣了两秒,然后又扯出一个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说出小说里深情男配的台词:“没关系,我会等。” 等?等你个大头鬼啊!她当时差点忍不住骂人,只是碍于周围有人,于是矜持又冷漠的笑了笑,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两人显然都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默契的聊起了出题老师的变态之处。一路逛一路聊,子衿手里的雪糕早就吃完了,正好快到食堂了,于是为了感谢子衿这座人肉空调一路的陪伴,纪绯豪气的说:“今天本小姐请客,食堂里的东西你随便吃!” 子衿也不客气,径直走向奶茶店,点了一大杯柠檬冰沙,纪绯紧随其后,要了一杯奶茶,端着两杯饮料,走向早就勘测好空调风向的子衿。 今天是考试周的周末,刚结束一周课业的洗礼,现在还在外面闲晃的,不是像子衿这样不怕出题老师的学霸,就是像纪绯这样不管出题老师的学渣。原本人声鼎沸的食堂,现在也冷清了许多。 不过人一少,这讲话声音就不自觉的放大了。她和纪绯聊天的内容很多都没有节操,怕被人听去,于是刻意压低了声线,不过两人聊到兴起,只顾“嗤嗤”的笑,声音高低倒也无所谓。 正当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两人的耳朵。 “阿佑,人资的院花温子衿你还没拿下啊?不是跟哥几个说,最多三个月么?这都小半年了,我看人家还躲着你走呢。” “急什么”子衿听见这声音,和纪绯的视线撞到一块,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静静的听下去。 “躲我不正好说明子衿在意我么?放心,她肯定是你们嫂子。到时候可得给我规矩点,听见没?”这清亮中透着慵懒的声音不是死缠了子衿半年的孙祐枳还能是谁呢? “呦,孙少爷还真的转性啦。要我说这温子衿虽然人美气质佳,但是咱这圈子里,比她美,比她知情知趣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咱们几个一个赌局,你不走肾玩走心啦。” 周围的人调笑戏谑声不绝于耳,孙祐枳像是陷在什么回忆里,也不曾辩驳。可这落在子衿耳朵里,分明是默认。 她碗里的冰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化成了水,吸管在里面搅了搅,原本沉在杯底的果肉随着水波翩翩起舞,饮料被她搅浑了,心反而愈发清澈了。她不屑的笑了笑,鼻腔发力,一个不大不小的“嗤”蹦了出来。 本来放在平时,只会被人以为是谁打了个喷嚏,但是今天食堂异常冷清,这声音就显得突兀了。果然,纪绯原本看好戏的神情也变的紧张起来。 她是不怕那些花花肠子流了满地的富家公子的,一团人加起来都没她一个人能打。只不过现在子衿也在,她最烦这些腌臜事情了。这些人渣不如等她日后亲自帮子衿摆平,现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一个眼神还没摆好,对面的那些人突然朝这边走了。 孙祐枳听到有个声音很像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于是回头看,这不看倒好,一看就看到经常黏在学姐身边的那个女人。不可否认她也是漂亮的,走的是艳丽那一卦,张扬的尺度把握的恰到好处,不过在子衿面前,在炽热的太阳也抵不上月亮的清辉,所以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味道。 可是她在,是不是说明,学姐也在?想到刚才的聊天内容,他心里暗道不妙,下意识的就想往那里走。 纪绯拍了拍子衿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咱们走吧。” 没想到她眉毛一挑,左腿一跷,一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老神在在的说:“为什么要走?我又没做亏心事。” 纪绯一看这架势,心也放了下来。子衿这是准备自己上啊。啧啧,好久没看到了,上次还是系里老师恶意克扣她的实习工资,子衿气场全开,从学科建设,讲到政治格局,再讲到产业革命,把院里的领导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钱也没少给,还安排了另外一个得奖的比赛给她,不出所料的得了一等奖,奖金这次一分不少的打到了她的账户。 大概,这就是知识的力量造就的女王的气场吧,真想体会一次啊,纪绯想。 当事人走到跟前,一看真是子衿,向来在人前左右逢源的孙祐枳,难得结巴了:“学,学姐,你,你,你也在啊,真,真巧。” “学习学得久了,总要出来放松放松。”她也难得的向他绽放了一个笑容,直把他迷得不分东南西北,要知道之前即便学姐朝他笑,也总是淡淡的微笑,可这次,连嘴角的酒窝也显得格外的迷人,孙祐枳想,就算一辈子困在这个笑容里他也愿意。 “学姐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来。”只要一直这么笑就好了,只对着他笑,这种笑容只有他能看。 “这倒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不只是饮料,”子衿的笑容根深,眼睛直接变成了月牙形,“刚刚还听了一段很不错的故事呢。很适合当下酒菜的,恶、俗、偶、像、剧。” 最后几个字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她越笑越开心,越笑越迷人,只不过孙祐枳无暇欣赏,心里只回荡着:“她听到了?听到了多少?我该怎么解释?” 嘴巴跟不上脑子,他没打好腹稿就着急解释:“学姐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想的是哪样?学弟?”子衿笑容不减,只是眼神不在他身上停留,斜觑了眼不远处伸长脖子观战的好事者,“我怎样想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不过是一个学校的,连同班都不是。而且,我注定会比你早毕业。” “我这个人呐,最看不得的就是恶心人的事,这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权当个笑话,笑笑就过了。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惹人厌呢。”尾音消散在她的呢喃里,笑容也逐渐消失,这下倒是定定的看着孙祐枳了,“学弟,你还真是人如其名,这二十年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么?” “我——”话没开口就被打断,子衿不耐的站起身,侧身从他身边走过,相碰时,她低低的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份恶作剧就寻死觅活的,因为,”子衿身量高,在高大帅气的孙祐枳身边也不显柔弱,她凑到他耳边,呼吸喷在他脖子上,让他浑身战栗,可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窖,“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呀。” 那种似嘲讽似苦恼的语调,让他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住,紧到能滴水的那种程度,生生地疼醒了。他第一次拉住她的手腕,触及之处如想象的一般滑腻,苦涩着开口:“可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话音中似乎都带上了哭腔,他浓眉紧锁,眼睛有些湿润,直勾勾的盯着她,“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子衿听到这话倒是乐了,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像是冰雪初融时,从树叶上划过的第一滴雪水一样清澈,用喝剩下的冷饮杯隔开他的手,不带丝毫感情的问:“你配么?”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不曾停留。纪绯也快步跟上,临走时还狠狠的撞了下孙祐枳,学着子衿骂了一句,“人渣。” 他踉跄的跌向子衿刚才座的地方,似乎空气里还弥漫着她的香气。他绝望的捂住脸,意识到可能以后他就被划出她的世界了,内心的无力感、失落感和时不时的抽痛,让他委屈的哭了出来,他很想追上去拦住她,很想回头再看看她,可是他不敢,他既怕看见那双眼睛里露出嘲讽的光,又怕眼睛里什么光都没有。 陌生人,他重新变成了子衿的陌生人,变成了他所爱之人的陌生人。 这世界,还真可笑又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