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营之中,项羽和范增这次有了比较大的分歧。
粮草不足的问题已经摆在眼前,项羽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暂时先退去,等到备好充足的粮草之后,他自然会再次卷土重来的,到了那时,誓要和章邯分个胜负。
而范增担忧的却是,虽然秦人已经势微,可朝廷系统依旧完备,只要给秦人喘息的机会,不能一举击溃秦人,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范增已经洞悉了章邯此时进退两难的境地,进不敢与楚军决一死战,退不敢回咸阳。因此章邯才会无比执着的固守棘原城。
必须有人要为巨鹿之战的失利负责,现在王离已死,那么章邯自然难辞其咎。所以楚军此时虽陷入了缺粮的窘境,可实际上章邯的心中肯定也不好受。
根据这一点,范增已经派人给章邯送去了书信。只要章邯肯开城投降,楚军不战而胜,章邯也可以从泥潭中脱身而出。
其实范增对于章邯会不会投降还是挺有信心的,毕竟现在摆在章邯面前的路已经不多了。但范增真正担心的是项羽会不会答应章邯投降一事?
自从起事以来,章邯算是唯一一个让项羽久攻不下的守将了,心高气傲的项羽肯定想着要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战胜章邯。还有,项羽的叔父项梁就是死在了章邯的手中
“亚父,你谋划的怎么样了,若秦人再不肯出城与我们开战,那我们必须得撤退了,否则诸侯联军数十万,将有非常多的人会被活活饿死。”
范增并未回答项羽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去年秋季,我与你叔父项梁公在定陶与秦军作战,那一战秦人的大将就是章邯。在那一战中,我们都中了章邯的诱敌之计,项梁公中了章邯的埋伏,全军覆没,我侥幸苟活了下来。羽儿,我知道你自幼就将项梁公当做亲生父亲的对待,而项梁公膝下无子,他也将你视如己出。项梁公的死,对你的打击不能说不大。”
“好了,无端说起这些做什么?”项羽本就不是什么喜欢无病呻吟的人。明明是在说正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范增又提起了那些往事。
难道是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多想?
“羽儿,这仇是不是非报不可?你是不是非得杀了章邯?”
“这是当然,如此深仇大恨,岂有不报之理?”项羽说着天经地义的话。
“那要是章邯要来投降呢?”范增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看着项羽。
“你说什么?亚父,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现在是我军粮草不继,而秦军根本就没有任何顾虑,只要章邯再坚持十日,我军就必须撤退了,章邯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开城投降?”
“其他的你就不用多管,你只需要回答我,若章邯肯降,那你肯不肯接受?”
项羽盯着范增的老脸看了许久,最终无比坚定的摇头:“我宁可暂时退去,也不肯接受章邯的投降。章邯必须得死,而且必须得死在我的手中,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叔父?”
项羽明白或许范增真的有办法说服章邯来投降。其实若这个人不是章邯,项羽也非常乐意见到这幅局面。毕竟范增之前说的也没错,秦国的底蕴仍在,若不能一鼓作气拿下这支秦军的最后主力,给了秦人喘息的机会,以后的局面会如何发展可就真不好说了。
但这个人是章邯,项梁率领的那支楚军精锐不但被章邯全歼,甚至项梁都死在了章邯的手中,就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无法找到。如此血海深仇,血气方刚的项羽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不再给范增劝说他的机会,项羽径直离开了大帐。暂时撤退又如何?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血债血偿。
范增看着项羽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项羽真的那么轻易的答应放下仇恨了,那就不是项羽了。
范增在给章邯的书信中已经几乎说服了章邯来投降,而章邯的回信里只有一个问题:项羽真的能放下项梁的仇恨吗?
果然,项羽并不肯放下仇恨。既然如此,那章邯就算想要开城投降也无从谈起了。
一把年纪的老人只能再去找最近已经在巨鹿城中几乎扎下根过起日子的苏念说说此事了。
在范增看来,苏念虽然年轻,可做起事来倒是有一些独到的手段,而且时常都相当出人意料。说不定苏念还真能说服项羽改变心意,接受章邯的投诚。
近来各路诸侯齐聚巨鹿一带,而当年秦灭六国之后,曾把六国后人中的大多数都聚集到了咸阳城。也就是说这各路诸侯中有不少都是见过扶苏的,虽然扶苏已经死了好些年,而且在临死之前的两年,扶苏就已经离开咸阳城了。再加上现在苏念的外貌其实和当年的扶苏已经有了不小的差距。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念生怕自己会被某些眼光毒辣的人认出来,所以干脆就在巨鹿城中的住宅里深入浅出了。
不过他虽然基本上不出门,可对于战况还是一直都有关注的。在巨鹿之战中,他是唯一一个支持项羽直接向王离大军开战的人,阴差阳错之下,他立了非常大的功。所以平时修远在巨鹿这一带也是畅行无阻的,打听点消息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闲暇之余,又没有什么消遣,所以苏念便把好几种棋类游戏都教给了小晚,小晚的脑子相当机灵,可以说是一学就会。
当苏念和小晚在院落里面对面切磋棋艺时,范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苏念的背后。
“老夫一辈子颠沛流离,还从来没有像你一样过过这么安逸的日子,苏念,你可真是让老夫羡慕不已啊。”
苏念回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落下一颗子后,他笑着说道:“老先生志在天下,就别取笑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后辈了。”
范增根本看不懂苏念和小晚在棋盘上的到底是什么名堂,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索性也就不再装了。
“苏念,若战事结束,你的这种安逸日子就可以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了。只可惜,眼下战事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结束了。”
苏念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随意的将棋盘拂乱,然后转头看着范增:“老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