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宜宁还是请了几天假。她原想去上海附近玩一玩,身体却懒待动,便在家睡了两天,然后找友人出来做了个SPA。 这天晚上正好有一场俄罗斯皇家舞蹈团表演的《天鹅湖》芭蕾舞,友人晚上有事,吃过晚饭走了,凤宜宁一个人去大剧院看。 世界太小了,凤宜宁走进剧院,就看到了坐在她斜前方的宗时捷。 宗时捷的头发用啫喱打理得油光锃亮、一丝不乱。他身边的女孩一张水蜜桃型脸。两人不时窃窃私语,形状亲密。凤宜宁听到宗时捷叫女孩“琳达”。 看到凤宜宁,宗时捷吃了一惊。凤宜宁冲他微笑了一下,他却一无表示。琳达也好奇地转头看凤宜宁,却回了她一个友好的微笑。凤宜宁听到琳达意味深长地问宗时捷:“就是她?” 不知是否受这一出影响,凤宜宁观看表演时有点心神不宁。她觉得室内冷空调开太足,让她浑身打颤,额头和背上直冒冷汗,胃也翻腾不适。 好不容易捱到中场休息,凤宜宁跑到外面来透气。 身边人流涌动,大多奔向洗手间,也有出来买零食、活动手脚的。 “你还好吧?”宗时捷来到栏杆边,关切地问凤宜宁。 “胃有点不舒服,出来好多了。” 宗时捷默默注视了她一两秒。广播里报幕员提醒大家该进场了。凤宜宁看了眼站在小剧场门口的琳达:“你女朋友在等你了,你先进去吧,我再呆会儿。” “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一个客户。”宗时捷对凤宜宁自以为是的判断颇不以为然,又扔下一句,“结束后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凤宜宁觉得胃里平复了些,才回到剧场,却坚持不到十五分钟,再度出现了潮涌般的难受。她干脆把头枕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聆听,却又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宗时捷叫醒凤宜宁时,剧场里只剩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宗时捷担忧地看着她:“你真的还好吧?” 凤宜宁看看周围,有点不好意思:“怎么睡着了?大概前两天书展太累。你的客户呢?” 宗时捷还不太放心,伸手搭了搭她的额头:“她说要去逛下来福士,先走了……没有发烧,你注意下身体吧。” 宗时捷坚持和凤宜宁一起走,凤宜宁猜他有话要说,便没拒绝。 时间尚早,人民广场上霓虹闪烁,人流不绝。几个孩子一下一下地冲进鸽群,惹得鸽子们满天乱飞。不远处一家百货商店门口,有人在吹萨克斯管,吹得不怎么好,荒腔走板的曲调随风断断续续地过来。 宗时捷似乎斟酌良久,才开口:“那天,谢谢你。” 凤宜宁脑中想着别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天在茶室,谢谢你通情达理,照顾到了我爸爸的面子……老实说,他会那样失态,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看了眼默默走在身旁的凤宜宁,她浓密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蝴蝶翅膀形状的影子,让他有点烦躁。他继续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还是想谢谢你。” 凤宜宁说:“你爸爸现在还好吧?” “他已经恢复平静。上星期我去家里吃饭,他也跟我说,很感谢你,能够体谅当父母的人的一片心。” “他没事就好。” 宗时捷心想:“她怎么不向我打听雪晨的事?是还放不下他吗?”他自己对凤宜宁也还没有完全死心,但在她那里碰过太多次壁,有点杯弓蛇影,下不定决心是否还要争取。 他们快走出人民广场那块绿化地带,宗时捷心里突然涌起股冲动,他热烈地说:“宜宁,其实为了我自己,我也要谢谢你。这可能有点奇怪,但我对你,始终……” 凤宜宁截断他的话:“我很爱你弟弟!我答应暂时不见他,不等于我不爱他!” 宗时捷瞪着她,才冒头的热情,被人一锤子打了回去。他忍不住讥讽地说:“那是我助纣为虐,硬拆散了你们啰?” 凤宜宁摇摇头:“我是怕了。我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你们纠缠一件没有标准答案的事情。既然你们强势,我惹不起,那我就不惹了。你们要我们分手,好,我们分手。你们要我们不见,好,我们不见。这样总可以了吧?但我自己的心,谁也干涉不了!我并不是甘愿退出,而是被逼妥协,‘谢谢你’三个字,我承受不起。” 两人站在上阶沿靠马路的地方,几辆亮着“空车”牌子的出租从他们眼前经过,谁也没有拦。 宗时捷心里那点暧昧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他深深吐了口气,自嘲地笑:“怎么回事?我还没开口追求你,好像又被你拒绝了?” 凤宜宁抱歉地微笑了一下。 宗时捷说:“行,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识趣,就真成榆木疙瘩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不过我们也算相识一场,难为你对我剖心肺说了这些话,我们以后,还是能当正常朋友的吧?” 凤宜宁想了想,摇头说:“我心里已经拿你当朋友,不过以后没什么必要,我们还是别见面了。我看到你就想到他,我怕我把控不住自己。” 宗时捷看着出租载走凤宜宁,他心想:“她真是会说话,拒绝人的话,也说得婉转动人,仿佛只伤到了她自己。可这么优雅、通晓人情世故的女人,又怎么会为了个半大的孩子神魂颠倒呢?” 他想到那天宗雪晨的眼泪,似乎又觉得可以理解。在他徘徊算计,如何得体地献出自己的一部分与凤宜宁进行等价交换时,宗雪晨已经毫无顾忌地把整个人摊放在她面前,供她予取予求。在他混沌初开的感情世界中,她就是唯一的神。 宗时捷的手机响了:“我还在人民广场。”“我好了,你在哪儿?”“回什么家?时间还早,陪我去喝一杯!”“买的东西我帮你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