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十思君星夜赶路,下山去寻找云梦。一路上马行如箭,骑去如飞;春光正好,和堪行。怎见得?千山水落桃花碎,几树柳絮随风醉;路迷烟雨散人稀,野花芳菲山色润。白苹绿蓼满江绿,水寒荷破人憔悴;落霞燕孤长空浅,依稀暗淡野云飞。 突感有些口渴,便牵马缓行山涧清溪,欲捧水而饮。就听远处有厮杀打斗声,如山崩地裂般,忙向前观看。只见近身滴乃是元军,包围之中有各色彩旗,上绣着五个金漆大字:乾坤圣教森、淼、焱、鑫、垚等。不容他多想,便冲进阵中。正杀的紧,忽有一将立马横刀拦住去路,大呼道:“何人搦战?” 十思君道:“吾乃大宋展思君是也,休挡吾路。” 那人却是叛将,厉声道:“区区无名小卒,也敢自不量力。” 十思君道:“尔等不守臣节,卖国叛敌,特强肆暴,坏大宋之大纲,藐□□之使命,殊为可恨。快下马受死!” 那将大怒,催开白骑,手中刀飞来直取。十思君施出师伯所赠武经上的招式,运气并指往前疾点,只听噗的一声那将应声落马。卧在尘埃上叫声:“不好,有妖术。”话毕,又中一指,当场毙命。 又往前闯,观元兵按五方而动。左右顾盼,进退纾徐。纪律严肃,井井有条,兵威甚整,真堂堂之阵。十思君不觉点首嗟叹:“元军果然话不虚传。无怪吾朝损兵折将,真劲敌也。” 乃绕过中军,直取左营,突瞧正前大纛上有一帅字,便知是敌方头领。便奋力向前,冲到旗下,见一将军,甚是威武:面如活蟹,海下黄须坐乌骓马。怎见得?有赞为证:顶上金冠飞双凤,连环宝甲叁锁控;腰缠玉带如团花,手执钢刀寒光并。 十思君也不纠缠,跃踏士卒头肩。飞身射去,正落那人马背。并指一戳,只听啊的一声,那将命丧人寰。 就听噹噹噹噹噹锣声响起,元军纷纷后撤,边退边呼道:“元帅被杀了,快逃啊。”忽地犹如洪水般,丢盔弃甲,倒旗抛刃,混乱而逃。片刻,不见踪迹。 十思君这才长舒口气,收功住手。 哒哒哒,远处有两骑,上坐一男一女并排驰来,进前滚身下马参拜道:“多谢英雄施以援手。” 十思君难以为情道:“在下哪里是甚么英雄,空有几分蛮力罢了。” 男子道:“请少侠随吾来。” 十思君点头,尾随其后。 行有半里,来到前面一大纛下,上有‘乾坤圣教淼’五个大字。勒缰停住,早有女兵过来牵住。 女子道:“堂主,孤身杀死元军大帅的少侠来了。” 旗下有众多女兵,分开两列。中间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进前施礼道:“在下三水堂堂主白翎,多谢少侠援手。” 只见她玉面桃花染银甲,英姿飒爽犹酣战。十思君忙趋步扶起,微笑言道:“在下岂敢称甚么大侠,倒是姑娘,实乃巾帼英雄也。” 又寒暄片刻,方知这些女兵乃是乾坤圣教下的三水堂教众,怪不得旗帜上有‘乾坤圣教淼’字样。 乾坤圣教有两大护法,分唤作司阳护法、司阴护法。下有四大护教,分为:无上护教、玉隆护教、龙变护教、平育护教。又设五行堂,第一堂为三金堂,又分乌金营、白金营、紫金营,旗号为鑫字。第二堂为三木堂,又分伐木营、合木营、散木营,旗号为森字。第三堂为三水堂,又分海水营、江水营、山水营,旗号为淼字。第四堂为三火堂,又分野火营、生火营、灭火营,旗号为焱字。第五堂为三土堂,又分黑土营、黄土营、红土营,旗号为垚字。是近年为抗击外敌入侵而崛起滴天下第一大教,教众均为大宋遗民。皆负驱除鞑虏、保家卫国之志。 三水堂堂主白翎吩咐道:“速去请鑫、焱、森、垚四位堂主。”属下女兵双手握拳,领命而去。 十思君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白翎施礼道:“少侠不忙,且待四位堂主前来,有下情相商。” 十思君暗付道:比这眼前芸芸女流之辈,吾真真自惭形秽,整日里只知儿女情长,蹉叹忧愁。还能有何事与我商议? 居有顷,有四人率八骑飞奔而至。 三金堂堂主赵杰道:“三妹唤吾等何事?” 白翎道:“咱们且上了浮玉宮再说。” 十思君亦不好推辞,在众人的拥簇下上了浮玉山。 浮玉山地处两浙路临安界内,主峰仙人顶高耸入云。有东西两峰,顶上各有一池,长年不枯。 十思君屹顶俯瞰,顿觉心旷神怡。果是好山,只见: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袕;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江南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灵鸟双鸣;削壁前,异兽独卧。峰头时听锦鸡唱,石窟每观苍猿啼。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五行堂各堂主也不催促,只在一旁相互窃语。良久,似已商议妥当。便皆垂手而立,侍他赏玩。 十思君见状,忙转身迈入浮玉宮大厅。 众人待他站定,齐齐跪倒参拜,大呼道:“参见教主!” 十思君诧异道:“在下怎敢受此大礼,快快请起。” 三木堂堂主赵阳道:“在下适才与诸位堂主商议,展少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于本教有存亡续绝的大恩,所以拥立展大侠为本教第五代教主。” 十思君大惊,连连摆手道:“晚辈何德何能,万万不能受。” 三火堂堂主钱俊道:“上任教主为抗外侵,凛然战死。两司护法又不知所踪,四大护教亦随前教主赴义。如今圣教群龙无首,教众纷纷散去。若少侠能肩扛大任,不但盛教,更关乎国家民众,切勿推辞。” 三土堂堂主郑琦厉声道:“少侠难道想吾大宋山河尽丧,生灵涂炭乎?” 正僵持不下,忽见教众飞来禀报:“启禀堂主,元兵又整军杀来。” 众人面面相窥,又抬头直视。 三水堂堂主白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如此优柔寡断?展少侠莫非瞧吾等不起?” 十思君惶急无措,一时没了主意,暗付道:“文天官为国捐躯,外公为民战死,面前女子尚能无惧生死,吾岂能做宵小之辈。”于是,朗声道:“既如此,在下领命就是。若今后得遇贤能,吾必毅退。” 众人齐声欢呼,虽然大敌逼近,祸及燃眉,但人人喜悦之情,见于颜色。均想圣教自前教主王之帝战死,统率无人,一个威震江湖滴大教竟闹得自相残杀、四分五裂。置身事外者有之,自立门户者有之,为非作歹者亦有之。从此一蹶不振,危机百出。今日重立教主,中兴可期,如何不令人大为振奋?皆顶礼膜拜。 十思君吩咐道:“大家多伐木采石,挖坑设陷。暂以守为攻,休养生息。” 众人称是,皆施礼领命。率领教众筑墙固寨,练兵造器。只留三水堂堂主白翎并数十女兵,守护教主左右。 一日,白翎道:“教主,不知你使滴甚么武功,如何一下将那敌军首领制服?” 十思君道:“吾亦不知,是从一位前辈所赠经书上,运习修炼而得。” 白翎道:“在下可否借来一观?” 十思君笑道:“有何不可。”自怀内取出云梦师伯所赠之书,递给白翎。 白翎盈盈一笑,施礼拜谢。左手托住书籍,右手翻阅。突然大呼一声:“此书哪里得来的?” --- 却说那楚少亭破窗而出,见一娇小身影向黑夜中遁去,定睛细看,知是谷梁飞燕。忙道:“父亲、师父,没事,待吾去看看。”说罢飞身追去。 谷梁飞燕窗外闻听父亲将自己许配给楚少亭,当时娇躯一颤,不小心撞动窗格。怕父亲唤出与之相见,便扭身离开。她怅然若失滴出了府邸,又不知身往何处。猛然想起,父亲曾吩咐她与妹妹去各大门派邀约比武。二人早已合计妥当,谷梁飞莺北上,自己南下。于是,便叫侍卫牵来坐骑,缓缓驰出南门。 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师妹,慢些走,吾来也。” 谷梁飞燕循声回首,见一坐骑飞快奔来,却是那师兄楚少亭,勒马停住,问道:“汝来做甚么?” 楚少亭嘿嘿笑道:“吾知师妹为何悄然逃离公侯府。” 谷梁飞燕道:“知又如何?” 楚少亭道:“本小王吾哪里不好?你偏偏瞧不上。” 谷梁飞燕道:“汝哪里都好,可吾就是看不上,如何?” 楚少亭道:“无妨,吾也有意中人矣。” 谷梁飞燕心中一喜。忙道:“你滴意中人唤作什么?” 楚少亭道:“不告诉你。” 谷梁承元小脑袋一扬,哼了一声道:“去,汝以为吾想知道么。” 正闹间,忽见前方有许多乞丐,谈笑着往前走。两人忙催马越过人群,正要继续谈论,又见一群乞丐模样人群,熙熙攘攘相拥而行。谷梁飞燕心中起疑,问道:“师兄,这些人哪里去?” 楚少亭惑然道:“不知,好似很多,要不抓住一个问来?” 谷梁飞燕道:“莫急,再向前瞧瞧。”说罢,扬鞭一挥,驭马快骋。楚少亭忙双足磕镫,紧紧跟随。 行约半个时辰,进入城镇。便下马寻一间茶馆,挨窗而坐,向外察看。 正在这时,有位年老乞丐,左手持竹竿,右手端一个破碗,笑盈盈的走过来。言道:“两个客官发发善心,可否施舍一二。” 楚少亭厌恶的斜睨一眼,狠狠说道:“滚到一边去。” 谷梁飞燕侧望老丐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珠陷入眼眶之中,只如两个窟窿。但却精光迸射,甚是犀利。暗付:这老者定怀绝世武功,只是伪装隐藏而已。 那乞丐并不惧怕,依旧唠叨不休滴说着:“可怜可怜吾罢,几天水米未进了。” 楚少亭气急,伸手推他。那老者不防,猛地一个趔趄,扑倒桌上,破碗中的汤水一抖,亦溅了出来。 谷梁飞燕忙道:“好了,好了,给你罢。”说着,自褡裢中取出一些碎银,扔进碗内。 那老乞丐起身施礼道:“多谢女菩萨,将来必定嫁个好人家。”又拉脸对楚少亭道:“恶人不行善,日后必天谴。”说罢,嘟囔着,走了。 谷梁飞燕抿嘴悄声道:“师兄,你听听,任谁都早知道你是位恶人。” 楚少亭皱眉哼一声,端起面前茶碗,喝了几口,似觉不对,又低头嘬一小口,噗滴吐在地上,言道:“果是乞丐,如此馨香茶水,都被他污滴变了味道。” 谷梁飞燕亦端起喝有少半碗,娇笑道:“哪里有甚么异味,是你内心作祟罢了。” 俄顷,两人竟有一股中人欲醉之意,渐渐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谷梁飞燕微觉不妥,正要说话,却打了几个哈欠,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楚少亭伸手摇她,问道:“师妹......”也觉困顿难当,低头趴伏,呼呼入梦。 亦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只感凉风吹拂。身有寒意,耳中隐隐似有波涛之声。楚少亭睁开眼来,但见云雾中一轮朗月挂在树梢。他大惊,忙四处瞧看,见谷梁飞燕正躺在不远处草席上,依旧呼呼酣睡。便欲起身过去唤她,刚站起向前迈步,又扑通倒在地上,原来手脚均被绳索绑缚。楚少亭此时方知,已被人暗中下盅。急忙爬到谷梁飞燕身边,悄声唤道:“师妹、师妹......” 唤有数十声,谷梁飞燕才睁开惺忪媚眼,见他趴在自己身上,惊呼道:“师兄,你干甚么?” 楚少亭急忙‘嘘’了一声,朝她点头暗示。 谷梁飞燕抬头察看,见二人手脚均被绑缚。慌忙道:“是被掠来的么?” 楚少亭内力浑厚,平时再坚韧滴绳索也会被他运气尽数崩断。哪知此刻他运行真气,竟毫无作用。心想:莫非又中了甚么软香迷魂药,使不上劲。欲待再加内劲,突然木门一响,打外面进来几个乞丐。 谷梁飞燕定了定神,要先摸清周遭情势,再寻脱身之计。侧身望门外探去,原来竟是置身在一个小岛之中,月光下看得明白,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暗付道:“原来已给擒到此处,怎地途中毫无知觉?” 那几名乞丐见无异状,又走了出去,房门却不曾关掩。 楚少亭忙起身,蹦跳着到了门口,只见十余丈外有座高台,台周密密层层围坐数百名乞丐,各人寂然无声,月光尚未照到各人身上,是以初时未曾发觉。 谷梁飞燕此时也挪到门外,暗暗欣慰:“是了,这里是丐帮总舵。待会只须言明,吾是丐帮帮主谷梁承元之女,何愁众丐不尊。” 过了良久,群丐仍是围坐议论,并未有所行动。谷梁飞燕心中好生不耐,正要上前表明身份,转而一想:吾倒要看看,这帮乞丐搞些甚么花样。思此,便缓缓坐在地上,点头要楚少亭过来,两人依靠着,侧耳细听。 突然间一人高声叫道:“吾等皆为大宋子民,怎能盲尊帮主之意,投靠朝廷?” 谷梁飞燕大吃一惊:“难道这些乞丐要废去父亲,另选帮主么?” 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约二十多岁,发亮垂直,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傲视天地的强势。 群丐登时肃静,那人走到高台之上,抱拳作揖,缓缓说道:“玉红良夫妇早已在雁荡山高举义旗,驱赶鞑虏,讨吾河山。所以命在下联络四方豪杰义士前去,共襄大事。 群丐闻听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吾等愿意前往,誓不从贼!” 楚少亭听了那人之言,心中大怒:这些无耻刁民,竟敢公然造反。正要起身喝斥,却瞧见谷梁飞燕聚神聆听,只好暂且忍耐。 那人双手伸出,待众丐安静下来,这才说道:“重阳节之前,万望众位英雄不负盟约,同赴雁荡山。” 群丐纷扰声中,又见一年长乞丐站起身来,说道:“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人须眉皆白,精瘦干练,一开口说话,余人立时寂然无声,显是在丐帮中大有威信。只听他说道:“眼下咱们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拥选新帮主。第二件是如何赶赴重阳之约。那雁荡山距此数百里之遥,大家伙这样浩浩荡荡前行,给官府晓得,必会派兵阻挠。” 群丐轰然称是。年长乞丐又高声道:“咱们先推举新任帮主,再商议赴约之事。想必各位心中已有人选,望斟酌而定。明日此时,选出新帮主,定要唯命是从。” 忽有一人手持丐帮信物三口碗,高举过顶,朗声说道:“在下已寻得信物,如今献出。丐帮帮规,若持信物,当为帮尊,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三口碗,本是一块寒玉雕琢而成,碗腰处分别有三个窟窿,无论间距、大小均一般相同。寓为食不满,欲不全之意。本是大宋天官文天祥,叹民若无食,官必负之所赠。众丐听罢,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谷梁飞燕定睛细看,大吃一惊,那人却是三叶之中的叶不色。心道:他是如何混进丐帮?又怎地从父亲哪里得来丐帮信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