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没有回头,那只是个寻常的脚步声,听不出有功夫傍身。 脚步声在距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便听见一个男声响起。 “你们是何人?” 林晚听见人声,急忙回过头,是一个健壮的年轻汉子,面相普通,身后背着一捆木柴,穿着青色的粗布短打正站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们。 看着打扮像是山里的樵夫,想来这间茅草屋就是他搭的。 林晚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难掩愉悦的心情,主动解释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上山去降云观问道的,下山时迷了路,走到附近瞧见这茅屋,便想来看看可有人在,好给我们指个方向。” 听了她的解释,樵夫才再次抬起步子走近至他们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再越过他们将身上的木柴堆放至门边,这才推开门。 “你们且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喝口水,便领你们出去。” 林晚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过要麻烦人家亲自给他们引路,连忙摆摆手推却道:“不必这般麻烦,您给我们指个方向就成。” 樵夫站在门口,屋子里光线晦涩不明,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林晚觉直觉他现在打量自己的神情是戏谑的。 果然就听那樵夫开口:“你可知从这儿到你们上山时的那条山径的路口还得走上整整一个时辰,且这山里好些猎人设下的陷阱,我若不领着你们出去,难道看着你么再迷路不成。” 这人的语气委实不客气,林晚的指腹甚至能感觉到凌九手背上爆起的青筋。 话虽不好听,可人家这道理却也没错,毕竟是有求于人,樵夫也主动开口说要领路,就这档口,实在没必要去得罪人。 林晚用指尖轻轻的蹭着他沁出汗渍的掌心,叫他稍安勿躁。 到底是日日开门做生意的,林晚最拿手的莫过于顶着一张笑脸做人,被人这样下面子的一通说,她却依旧是笑靥如花。 “是我们想的太过简单了,那我们且再这儿等您,等您休息够了,还要麻烦带我们走上一趟。”林晚把话说得客客气气的,叫人根本挑不出错儿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林晚身边的凌九一脸阴婺,但这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冲林晚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林晚和凌九站在门外也就站了没一刻钟的功夫,那人便走出屋子还顺手带上了门。 “走吧,跟紧我。” 他的声音没多大起伏,径自走在了前头。 这人步子迈的很大,走的也快,眨眼间的功夫已经走在他们几十步开外的地方。 林晚见人也不等他们,反手握住凌九就拉着人跟了上去。 红日西斜,树林里满是夕阳的余晖,甚是好看,可这对林晚一行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晚已经算的上是小跑才能跟上前面那人的速度,原本她还在心里忿忿不平这人太不知怜香惜玉,可现在看来,便是自己这般小跑,也赶不过日头下山的劲儿。 三人这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等天彻底的黑下来,这路就更不好走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林晚幽幽叹了口长气,也难怪人家口气不善,这樵夫一会儿势必还得抹黑走回小茅屋,想到给人添了这般大的麻烦,林晚的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话。 这人其实是个采药人,这奉仙山里奇珍多,虽然山路艰险,但挖出的东西却都是极品。 他通常也就一月上山一次,直接在小茅屋里住上几天,今儿出去砍些柴火,好自己生火做些吃食,说来也是他们赶巧的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约莫又走了一刻钟,采药人才停下了脚步,他冲二人遥指着前头,林晚看见那方向有点点星火,竟像是灯笼。 “前头就是去往降云观的山径入口,你们径直再走上一段,不消一刻钟就能到了,我便不送你们过去了。”采药人说。 林晚点点头,人家可以说是做的仁至义尽了,确实不能再要求太多,她能理解,可不知为何却仍旧下意识的抬头以眼神询问凌九的意见。 凌九捕获到她求助的目光,眯着眼朝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再一打量旁边的山形,确与早晨他们上山时的位置相似。 心里有了底,凌九对她颔首。 两人意见一致,林晚侧过身面对着采药人,面带微笑,真诚的致谢:“这位大哥,今儿真是多谢您了,我是城里鹤仙楼的老板,改日有空来我的酒楼里坐坐,我请你吃酒。” 也没等人回答,她又用稍带歉意的表情追问道:“瞧我这人,一路上同大哥您说了许久的话,竟都没来得及请教您的大名。” 采药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拒绝林晚的好意,却也没回应前头一句话,只自报了姓名:“在下自打记事起便是在佛寺长大的,没见过亲生父母,是以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好在寺里方丈给赐了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要故意卖个关子。 “姑娘称在下重桓便可,重峦叠嶂的重,盘桓的桓。” 不知是不是林晚的错觉,她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手明显的震了一下。 自在茅屋前被他牵上手手,这一路上走来两人的手都没有松开过,林晚没有说什么,凌九自然也不会主动放手。 林晚抬头打量着身边的人,他下颌的线条绷的死死的,剑眉拧着,双眸如墨色一般深沉。 也就片刻间的功夫,就感到手心里湿湿黏黏的。 她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出了那么多手汗,他这是在紧张些什么? 林晚想问问他,却也记得身边还有一个人,她将头扭回来,语色柔和的说道:“重桓大哥,我们也不耽误你的工夫了,等空了千万记得来我鹤仙楼,也好叫我还上今日大恩。” 这名叫重桓的人对林晚拱手致以一礼,开口说道:“不必如此麻烦,说来我还有一事想请姑娘身边的这位朋友帮忙。” 林晚面带狐疑的瞧了瞧神色怪异的凌九,刚想问问这重桓要他帮什么忙。 这沉默了一路的凌九倒抢先她一步开了口:“何事?” 重桓抬着下巴指着身侧的山壁,解释说:“我放在瞧见这山壁上有一株十分稀奇的草药,我见这位兄台看上去有些身手,可否帮在下攀上去摘了它,在下感激不尽。” 林晚这心里更加不解了,这采药人应该最是擅长攀爬了,怎还会需要凌九的帮忙? 虽然同凌九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她是大概知道些他寡淡的性子的,就在林晚以为凌九要出言拒绝的时候。 却不想听见他轻飘飘的吐出了一个字来。 “可。” 说完,他还松开了林晚的手,解掉了另一只手上牵连两人的布条。 “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凌九还嘱咐了她一句。 重桓对凌九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跟着走到山壁边,然后往上攀了攀。 “说吧。”凌九站在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他往上攀。 他们距离林晚站的位置不远,但两人说话的声音她那边应是听不清的。 重桓一只脚踩在树杈上,扭过上半身看着凌九,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万事皆有命数,有些事情强求不得。”重桓嘴角勾着笑,没头没尾的这么来了一句。 凌九回以一记冷笑,目光冷峻:“故弄玄虚。” “何为玄何为虚,你比我清楚,不是吗?我只是好心告诫你,这世上无论是什么,总会偶生偏差,但命定的东西,最终还是会回到正轨,改不得的。”重桓将话说的很明白,他不信凌九听不懂。 果然,在听到后面那一句话时,凌九眼神中瞬间崩出危险的信号,浑身寒气逼人。 重桓不是看不到凌九身上的固执,可还是补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 话未说完,一道墨色身影迎面而来,下一刻,他的脖颈就被人死死掐住,眼前是凌九阴森的面容。 重桓的脸色开始发青,可嘴角却噙着笑。 这样子反倒叫凌九越发猖狂恣睢,狭眸邪肆,薄唇笑的凌厉。 “只要是我要的,最终也必定是我的。逆天改命又如何?”他嗤笑一声,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便是阎王来,我也会将他斩进六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