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颂醒了,河神还在酣睡。
“冰夷。”阿颂轻推了推河神,不见他回应。可他铁箍般的手臂就那么横搭在她腰间,他不动,她也动不得。
阿颂睁着眼睛躺在玉石打造而成的床榻上,四周垂下的是柔软水草编织而成的清绿床帐。
投水赴死时,她从没想过世间竟真有个河伯,且还是位风流潇洒的俊俏公子,以鱼鳞屋作龙堂,紫贝阙为朱宫,水底自在做龙王。
她第一眼看到冰夷时,他是鱼尾人身的模样,一头银白色长发,眼睛和鳞片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色。虽然是男子之身,但长相却异常美丽。
他从水底缓缓往上游,然后伸手接住了正坠往深处的自己,落入他怀抱的的瞬间,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水香。
阿颂问过冰夷,为何救自己。他说的是,因为她是他这许多年来,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好看的人就应该和好看的人在一起,所以河神希望阿颂能留下来陪自己。
阿颂当然不信。
也并不甘愿留在这里。
阿颂并非被投入水,她是自投入水。被送进在神庙的那一晚,她才知道比“以美处女为人牲”祭河神,更为不堪的,远非她所能想象。
原来那些人会预先拟定最后的新娘,谁做新娘、谁入河中并非听从神的谕旨,而是全凭他们心意指定。那一晚,阿颂知道了自己没有被选中,明天仍会留在神庙里的不会是她。
在所有被送进河神庙里的准新娘里,最后留下的只会是他们指定的那个,其余的则全都被打着神的名义的兽带走,然后被迫不知所踪。
阿颂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在被带上不知驶向何方的船只后,她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水中。
“又想回去地上吗?”不知何时,那俊美神官已经懒懒苏醒,侧身枕着手臂正静静凝望阿颂。
他温柔地问她:“难道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好极了。”阿颂乖巧回应,须臾又道:“可是我心有怨气千重,夜夜不得安宁。”
“好吧……好吧。”神官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想当年我因过大河而溺于水中,也曾不甘之下找上天庭,籍此才得了这个天帝用以告慰我心中不平的镇河神官来。你……”
他想了想,三分不解七分兴味地问阿颂:“你又想要什么呢?”
少女眉心紧蹙,心事重重道:“人间遍传,河伯不仁,故以女为牲以祭之。多少泣血亡魂,都记在了大人名下,大人守护的一方安宁,却被人假作成受祭而成。如此可恨,阿颂尚难平,大人能忍得?”
神官轻笑一声:“本君并不在意,何谈忍不忍得。阿颂,意难平的是你,忍不得的还是你……不过,本君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你要永远陪在本君身边。”
阿颂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做成一件事的代价从不在阿颂考虑范围内,她想要做,便一定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阿颂再度回到地面上的那日,雷霆俱响,阴云密布,无穷无尽的水漫过大堤,致使房屋倒塌,树木冲毁。鸡鸣狗吠,小儿啼哭,百姓奔走呼号,人间犹如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