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在一众愤怒的目光下成功挤到人群最中央,并成功用手摸到石猴时,沈钺基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新人设,甚至主动扫了一圈人群,开始在心里规划挤出去的路线。
结果下一秒就被人用力拽了一下手。
“你也来摸摸啊!”许言轻拉着他的手拼命往石猴上够:“去病消灾延年益寿呢!”
说话的人微微仰着脸看他,自下而上投过来的视线莫名添了一分乖巧,布料上浸的白玉兰香在这一刻肆无忌惮的往他鼻腔里冲,沈钺张了张嘴,喉头无端发哑。
他吞了口口水,神情混不自在的把头转向一边,半晌,别扭道:“这个石猴是假的,你如果真想延年益寿……”
沈钺别开脸,用下巴示意相反的方向——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看得自然也比普通人远,许言轻没留意到他倏然绷紧的身子,踮着脚又贴近了几分:“那边怎么了?”
“那边有个窝风桥,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有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清淡的花香在某人不自知的关注下逐渐变浓,沈钺忍不住似的揉了揉鼻尖,停了好一会儿才继往下说,“你若是能用手中的硬币投中铜钟,就能心想事成。”
“是吗?”许言轻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当下也不再管那石猴了,推着沈钺就要去找那大铜钱:“那我们去投币吧!”
林夭作为五人中唯一没有感情线的男人,很快就和其他四人走散了。
对此他倒没什么感觉,反正一群人逛庙会,跟他自己一个人逛庙会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差别,甚至留他自己反而更自在。
他走走停停,偶尔见到一个新奇玩意儿,就会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两眼再走——他自小长在道观,对俗世的了解并不多,因此总能碰见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自然也就被牵住了脚。
他喜静不喜闹,顺着人?流
走到人最多的地方,便远远的在人群外停住不动了。
身后人来人往,肩膀也叠着肩膀,林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脚正要走,就听身后蓦地响起了一道声音:“不进去看看吗?”
他一愣,宽大袖袍中的手下意识握在了一起,待到抬头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又是一怔,袖中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说话的人是个生脸,林夭上上下下扫过男人全身,默不作声。
男人似是早知道他的性子,见状也不觉被冒犯,任由沉默着看了自己半晌,只自顾自道:“那里面是石猴浮雕,听说摸了能去病消灾,延年益寿。”
林夭没能从男人身上瞧出恶意,也松了口:“假的,真的石猴早就被观主带走了。”
他冷着脸道,却见男人在听完他的话后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吗?凡人一生碌碌,未必不晓得那是个假的,不过为求个心安罢了。”
男人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有一种轻易便能让人信服的力量,但林夭向来是个固执的人,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便皱起眉来,争辩道:“若真假都不重要,那人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到底是年少轻狂,连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都说得出来,男人笑了一声,看见林夭仰着下巴坚持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帮助世人看清这世上的是非善恶、真假曲直。”
“呵。”男人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远远的落向不知名的地方,许久之后才收回来。
他看向林夭,伸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林夭一愣,神色随即显出一丝不悦来,却听那男人把手背回身后之际紧跟着笑道:“你与我有仙缘,他日/你若修得仙道,我可以帮你。”
男人道:“在下,厉锦弦。”
林夭又是一愣,看过去的目光包含了几分不敢置信。
厉锦弦?七百年前那个以凡人之躯登仙的、传说中的人物?
厉锦弦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见状微微一笑,抬起下巴再次用眼神示意了一番不远处那个人们竞相抚/摸的石猴:“现在想去摸摸看吗?”
林夭:“……”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偷偷看了厉锦弦好几眼确认这人是真的之后才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坚定的摇头拒绝:“假的就是假的,毫无意义。”
……
是啊,假的就是假的,毫无意义。
约摸百米外,穆安、姚玉儿两人意外又撞上了沈钺和许言轻,见他俩鬼鬼祟祟的站在河畔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动作先于脑子的叫了一声沈钺的名字。
然后不顾身旁姚玉儿黑炭一般的脸色,快快乐乐的朝着两人跑了过去。
姚玉儿阻拦不及,只能表情不善的跟上去。
至于
沈钺和许言轻……
他们的脸色也不比姚玉儿好看,和在场唯一感到快乐的穆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两人当中,又数许言轻的脸色最难看。
她还没从沈钺给她制造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眼眶在橙红的光线照耀下水汪汪的连成一片,刚吸着鼻涕忍着眼泪把自己准备的东西从怀里掏出来,就被穆安给搅和了。
她不高兴的扁着嘴,没留意就在自己从怀里往外掏白珠和符纸时,连带着掉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东西落在褐色的土地上其实并不太显眼,姚玉儿却不知怎么一眼就看见了,奇怪的“咦”了一声后,上前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姚玉儿把东西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是自己当初在沈府时交给陈嫣保命的那一块儿,然后疑惑的自言自语,“我不是把它给陈嫣了吗?”
凉风扇动落叶和它一起玩乐,惹恼水面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古老的小镇像是一副精心画成的名画,橙红的落日就挂在画框边缘,摇摇欲坠的听着远方寺院里传来的敲钟声。
威严洪厚,揭开已经盖在这世间许久的遮羞布。
林夭在远处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仙者“假的就是假的,毫无意义”,许言轻便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那只石猴。
那时候她把手放在石猴头顶,心里想得是希望自己和沈钺能一路顺顺当当的走到终点,但……
那石猴是假的。
于是她脸色惨白,动作僵硬的转过视线看向旁边的沈钺,然后在他倏然瞪大的瞳孔中听到令签落地的声音。
签落,刑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