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晓得说了什么,林初见瞪他一眼,唇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阳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明明最早是姜洱提起的话头,如今却显得她格格不入。但她看了两人一眼,难得没有出言讽刺,安安静静地垂下了眼皮。
甚至成亲当天发现季岁除同时娶了她和林初见两个人也意外的没有发火,安生的待到了仪式结束。
姜堰快要被她气死了,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壳看看她是不是之前被陈命官虐坏了脑子,垂眸望见她执迷不悟的眼神又下不去手,只好重重的在她后脑勺拍了一下。
“季岁除到底有什么好?”他恨铁不成钢:“你就非他不可吗?”
这个问题姜洱倒是没想过,猛然被姜堰这么一问,自己也忍不住思考起来——季岁除有什么好?自己真就非他不可吗?
“……倒也不是。”
过了许久,姜洱喃喃着回答:“只不过想得久了,你让我这么随随便便就放手,总觉得有点可惜。”
她想了一会儿,兀自点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你要说她多有喜欢季岁除,好像也不是这样,只不过季岁除充当了她生命中这么多年的阳光,已然成了一份执念,现在叫她贸贸然放弃,多少有些过去的时光都喂了狗的遗憾。
姜堰于是更气了:“既然如此,你不如早点跟我回去!嫁给我都比当这个什么憋屈的城主夫人强!”
姜洱不敢苟同的撇了撇嘴。
姜堰又问:“你真的喜欢那个季岁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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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沈钺讲起这段往事时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忘了自己当初跟姜堰说自己不喜欢季岁除时是什么心情,大抵还是为了面子,不愿意让姜堰知道自己在季府过得其实并不开心,她记得自己还开玩笑似的说了句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在季府过不下去了,她就杀了季岁除和林初见,再跟姜堰一起回家。
姜堰表面上喊她妹妹,实际上这么些年一直把她闺女养,生怕她在旁人处受了委屈,闻得此话,之前一直因为“姜洱多半傻了才会嫁给一个凡人”此事而惴惴不安的
心脏逐渐沉下来,颇为赞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肯定。
然后他神情猛地一滞,随手甩了个茶杯盖朝门边扔过去,同时厉声喝道:“谁?”
门框被大力推开,门外却安安静静,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姜堰皱了下眉,出门后仔仔细细将周围看了一圈,始终未能发现任何踪迹,便又气急败坏的折了回来。
“谁啊?”姜洱倒了杯茶,随口问道。
“不知道……”姜堰提起这事就郁闷,毫不客气的抬手从姜洱手中把她已经举到了下巴尖儿的茶杯夺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姜洱:“……”
“什么都没发现,”姜堰语气不善,把茶杯往姜洱跟前推了推,示意她再给自己倒一杯:“连根毛都没有。”
“哦。”姜洱从善如流的又倒了杯茶递过去,随口应道。
结果姜堰又不满意了!
“哦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万一刚刚躲在你门外偷听的人想害你怎么办!”
姜堰说得一本正经,姜洱却权当他在说笑:“季家怎么会有人想害我……”
话说一半儿瞧见姜堰正在用一种“你再这么不当回事我就把你吊起来打”的目光瞧着自己,于是惜命的换了话题:“再说你刚刚不是出去看了,什么都没发现嘛!况且再怎么样我也是这里的女主人,谁敢偷听我说话?”她笑道:“总不可能是季岁除吧?”
她开玩笑,却见姜堰一对眉毛闻言皱了起来,正色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是季岁除?”
“因为……”姜洱张了张嘴,没有说下去。
因为季岁除从来没有来过她这里。一次都没有。倒是林初见经常偷偷来找她,被拒绝了也不气馁,文文气气的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开门为止——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这些脑子不好使的人都这么拗。
姜洱跑了下神,心道刚刚如果真的有人在外面,多半也是林初见又偷偷跑来找她了……然后她回过神来,十分欠揍的冲姜堰呲了呲牙:“因为……”
她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能胡搅蛮缠:“我就是知道。”
姜堰:“……”
她那时笃定了门外的人不可能是季岁除,直到姜堰因为她这份笃定丧了命,自己也被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地牢才恍然发觉,原来她总是错的。
被陈命官抓走那天,她带着姜堰朝反方向游是错的、一厢情愿的把季岁除当做自己的阳光是错的、捏出一个林初见送给季岁除是错的、执意要嫁给季岁除也是错的……她从来没做对过任何一个选择,而她这辈子所有的悲剧,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因为她总是选错——她说门外的人不可能是季岁除,可那人偏偏就是季岁除。
第一天被关进地牢时,季岁除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问她:“你想杀谁?嗯
?我和初见吗?”
他说着格外残忍的笑了一声,说话的语气在昏暗的地牢中显得格外/阴森:“你不是想杀了我们,然后改嫁吗?我现在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杀我们,又要改嫁给谁!”
一开始姜洱还会骂人,每次季岁除下来时都要扑上去咬他,可地牢实在是太黑了,她被关在里面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只有季岁除来得时候她才能瞥见一丝光亮——他总是携着光出现,恍惚让姜洱误以为他还是曾经那个少年,然而每次当他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中显现,她都清晰无比的知道,这个人不是。
她心里那个和光齐名的少年,早就死了。
她开始寻死,不和季岁除说话,缩在角落里像一个哑巴,可季岁除总不愿让她如意——他掐着姜洱的脖子逼她说话,直到她因为窒息咳得撕心裂肺;拉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每到夜间就会因为誓言反噬疼得他痛不欲生,然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质问她:“你凭什么死?你把我害成这样,凭什么痛痛快快的死?更何况你当我傻吗?你死了,我的初见也活不成。”
他说“我的初见”,语气有一瞬间僵硬的温柔,逼得姜洱眼眶猩红。
她总算彻底放弃。
她把面具仙人留下来的珠子交给又一次偷偷跑来看她的林初见,在她一声又一声的“姐姐”中放软了声音骗她,骗她等自己离开后会离季岁除远远的,也会好好活下去。
但其实她根本就没打算活。
她只想死。
她只想拉着季岁除跟她一起死。
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谁都不要妄想痛痛快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