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潽说自己绝对不会碰地上那些据说是她亲手买回来的东西。
说着像是为了获取温洱的信任,还表情坚定的往温洱身边蹭了蹭,然后仰着头冲他笑。
温洱见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心头的烦躁总算稍稍褪去了点,眉宇间笼着的阴云却始终没有消散,看向叶潽的眼神里写满了欲言又止,偏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个说不出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而是真的说不出口,每当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更别说说话了。
温洱许久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一时间气得连眼都红了,眼尾繁复的花纹若隐若现,最终却还是彻底消隐在了皮肤下。
又过许久,终于忍不住似的“啧”了一声,两三步离开身边的叶潽,黑着脸往山下走。
叶潽一脸茫然的看着温洱的背影越来越小,迷茫又无辜的眨了下眼,然后缓缓在原地蹲了下去。
地面的雪约摸有半指深,叶潽蹲在地上玩雪,把手指当做画笔,在雪地上胡乱画鬼画符——之所以说是鬼画符,是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画的是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她在地上蹲了多久,远处一双黑色的云靴渐渐闯进她的视线里。
雪面上被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叶潽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才缓慢的抬起头来,看见低头俯视她的温洱。
温洱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了,脸上却看不出丁点的不耐烦——叶潽下意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个人可真是奇怪,平常总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真让他等这么久却没有半点不悦。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维持着这个抬头的动作朝温洱看过去,没有说话。
温洱并不介意,余光若有似无的从地上那一摊东西上扫过,然后状似无意的抬手递出了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
叶潽先是不解的抬眸看了眼温洱的表情,然后才迟疑着下移视线挪到他手里的东西上。
入目尽是亮丽的红,叶潽被这醒目的颜色晃了下神,两秒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不由得睁大了眼,语气轻而缓的道:“对联?”
温洱脸红了,皱了皱眉把脸偏向一边,只留给叶潽一对儿发红的耳朵,嘴里同时没好气道:“自己不会看吗?”
叶潽这下确定是对联了,一开始不懂温洱为什么要大老远的再去买一副回来,说话时余光不小心扫到了旁边那堆东西,心里顿时一阵了然,挑了下眉,胆大包天的露出个笑来揶揄温洱:“不是不喜欢、也没打算贴吗?为什么还要买新的?”
温洱:“……”
被猜透心思的温洱恼羞成怒的瞪了叶潽一眼,大有她再继续说下去就把她活埋的气势
,叶潽于是笑得更开心了,搓了搓被冻得冰冰凉的手指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蹲的太久而有些眼前发黑,脚下一个趔趄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叶潽脸红了片刻,两秒后又嚣张的拽了拽温洱的衣摆,待他垂眸看过来时不知死活的把手递过去,用眼神示意他拉自己一把。
温洱危险的眯了下眼,视线定在叶潽脸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叶潽很熟悉这个眼神,翻译过来大概是“居然敢使唤我?不怕死了是吗?”。
怕啊……叶潽挑了下眉,在心里轻声嘀咕,伸出去的手却始终没有收回来,望向温洱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就这么僵持了大概有一分钟,叶潽看见温洱原本冷硬的眼神一点点软化下来,视线从她冻红的指尖扫过,终于把手也递了过去。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个指尖冰凉,一个掌心温热,搭在一起正好。
叶潽觉得自己真是胆子大了,连温洱的死亡威胁都能视若无睹,从地上站起来后一把抽出自己的手,一边使唤温洱把对联铺开看看写了什么字,一边到处跑着找用来贴对联的浆糊。
她依然不懂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也不好奇,搬来椅子让温洱踩上去,自己退后两步指挥温洱贴春联。
“左边一点……再往右一点……诶诶过了过了,一点点就行……你身子往旁边侧侧,挡着我了。”
叶潽活儿没怎么干,要求还挺多,到最后温洱已然被耗尽了耐心,不管身后叶潽大呼小叫的“歪了歪了”,重重把春联往门框上一按便冷着脸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叶潽。
叶潽被他看得心虚,“呵呵”干笑两声,嘴里一边念叨着“这么一看好像又不是那么歪了”一边拔腿往屋里跑。
除了对联之外温洱还买了鞭炮和灯笼。叶潽把灯笼在门前挂上,又蹲在地上把鞭炮摆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形状,然后跑回温洱跟前大言不惭的跟他说这是龙。
温洱顺着她的话往地上看了一眼,一言难尽的闭上了嘴。瞧见叶潽得意洋洋的模样又有些按耐不住,恨不得当场给她变出一条龙来让她看看真正的龙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这条“龙”摆在那儿是用来羞辱他……还是她自己的。
温洱在心里嘀咕,面上仍是雷打不动的一张面瘫脸。
叶潽兀自得意了一会儿,又使唤温洱去把“龙”给点着。
温洱偏头看她一眼,眸色深沉,挣扎半晌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去了。
鞭炮声瞬间在天地间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叶潽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偶尔有一两个鞭炮落到了她脚边,叶潽又左脚换右脚的蹦个不停,生怕自己不小心踩到一个。
不长的一挂鞭炮很快就被放完了,叶潽意犹未尽的“啊”了一声
,刚仰头朝自己右手边的温洱看过去,身后便重新响起了鞭炮声——是山下的村民和城里的居民。
鞭炮声在这个夜晚络绎不绝,骤然发出的巨响一阵又一阵的冲击着叶潽的耳朵,她抬头望着头顶经常会被红色映亮一方的天空,终于动动嘴唇笑了出来。
“新年了。”她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