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曾是座山清水秀的名山,可是最近几年却成了百姓谈之色变的“鬼宅”。 传闻这座山上有个很厉害的女鬼,不管男女老少凡是上了山,都会被女鬼索命。不过没人知道这个女鬼是因为什么死的,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出现在琅琊山。只是这好好的风景不能赏,好好的山不能上,确实让人们恼火。 于是,琅琊山下的乡亲们千里迢迢请来了最有名望的西门家的人,西门,那可是当朝奇门五行,八卦风水最厉害的家族。 一身白衣的男子落坐山脚下的茶摊,眉宇间英气十足,剑眉凤眼,嘴角总是含笑,远看还真是有些仙风道骨。 “小二,一壶茶” “好嘞,来啦” 小二给这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倒好茶,眯着眼打量一番。 “您就是西门少爷吧?”小二弓着腰,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去。 “呦,眼神不错”西门泠笑了笑,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又不动声色的恢复含笑的神情,不过趁小二不注意把嘴里的茶叶吐了出去。 “您可算来了,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不敢当不敢当,这山上的女鬼什么来头”西门泠看着小二谄媚的样子有些难受。 “这女鬼是谁我们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曾经住在山上的,是个寒门秀才。”小二看西门泠平易近人,于是拉开凳子大大咧咧的坐下,口沫横飞的讲着。 “那个秀才的父亲是山上的猎户,世代和我们一样,都是这琅琊村的人。不过可惜,他父亲死的早,被那山上的老虎给吃了。” “老虎?这山上还有老虎?” “是啊,有人看到过,据说还长着翅膀呢,应该是老虎里的神!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小二惊恐的表情让西门泠扶额,他应该去说书,好好的苗子可惜了。随即想了想,吃人的老虎,还有翅膀,应该是穷奇吧。 “那后来呢?秀才和女鬼有什么关系?” “这女鬼啊,是从秀才状元及第后才出现的。而且看到女鬼的人说,她穿着红色的嫁衣。我们猜,肯定和秀才有关。”小二说着说着,突然从山里刮来一阵冷风,让小二彻底闭了嘴,祈求的眼神看向西门泠。 “好了,女鬼来邀请我了,待我去会会她”西门泠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大摇大摆的进了山。小二在西门泠上山后,紧忙去通知乡亲们这件大喜事。 山上一切如常,翠绿的树,娇滴滴的花,连鸟儿也在婉转的叫着,根本不像有鬼的样子嘛!西门泠正想着,冷不丁看见一个木屋,瞧了瞧它周遭的气息随后满心欢喜的走了过去,找到了! 西门泠还没推开门,它自己就吱呀的打开了,接着屋里吹来大风,耳边传来冷冷的,传闻中女鬼的声音。 “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这飘飘忽忽的声音确实很惊悚,但是你的道行不高啊,西门泠撇了撇嘴角,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黄符,黄符瞬间点燃,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叹息。 西门泠走到内屋,婚房的布置,大红的绸缎和喜字让西门泠吓了一跳。 “姐姐,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娶不得娶不得。” 女鬼站在窗口,冷冷的看着西门泠,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定身符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难不成你只有这一个本事?”女鬼嗤笑着。 “你可知道我是谁?”西门泠不请自坐,翘了个二郎腿,得瑟的看着眼前不能动的女鬼。 “管你是谁,臭道士”女鬼很不耐烦的看向窗外,这个人痞里痞气的样子一看就是纨绔子弟。 “堂堂的西门家少爷站在你面前,有眼不识泰山!我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遁天入地的西门单脉传人,西门泠” 女鬼愣着没答话,西门泠有些挂不住脸。“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哦” “哦?” “哦” “你信不信老子一根指头送你去投胎啊,哦!”西门泠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践踏,哪个鬼哪个妖见到西门家的人不吓破胆啊,就算是魔道也要给些薄面呢,这个小妮子居然说哦! “一个臭道士而已,这么多话,要杀就赶紧,我脖子酸了”女鬼再次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搞笑。 “捉妖师!你和那只灵一样粗俗,浅薄,无知!道士怎么和我们有着驱妖血的捉妖师相提并论?”西门泠上前解了她的定身咒。 “来来来,老子给你看看我的厉害” 女鬼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随即出了手。西门泠一个闪身捉住女鬼袭来的一掌:“我去,有点本事啊,你生前学武的?” “那么多废话!”女鬼一只脚点地,轻身飞起随后一脚向西门泠踢去,西门泠笑了笑,这回有意思了。 女鬼的身手不错,但每次西门泠都可以巧妙的躲过,并且一直不出手只是躲闪,终于,当女鬼再一次踢向西门泠而被其捉住脚时,放弃了进攻。 “放开”女鬼挣了挣,奈何西门泠力气太大。 “不放” “我在说一次,放开,流氓” “不放”话音刚落,西门泠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道寒光刺过,随即放了手。女鬼从窗户飞出,向林间飞去。 “灵虚步,白玉扇?”西门泠竟打了个冷颤,甩了甩头向前追去。 女鬼放弃了挣扎,还是冷冷的看着西门泠抱着她的手。 “女鬼你也占便宜,这么饥不择食吗?”捉鬼你就捉鬼,抱着我从天上飞下来是搞什么鬼?女鬼鄙夷的眼神倒是让西门泠更乐开了花。 “你是紫家后人对不对?”西门泠放开抱着女鬼的手,笑的狡黠。 “看到白玉扇了吧?既然知道了你就赶紧离开,西门家可是发誓不伤害紫家一分一毫的”女鬼甩了甩被抱的发麻的手。 “你是大女儿还是二女儿?哎,别说,让我猜一猜……”女鬼刚要开口就被西门泠阻止了。 “这么野蛮,二女儿紫晴,对吧?”西门泠夸张的搂了搂额前的碎发。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紫晴握了握拳头。 “其实不难猜,因为你爹找你已经找疯了,只是没想到你已经死了,不然早就来找西门家借雕花篆了。”西门泠说完,紫晴的眸光瞬间变淡,眼里有些波澜,却还是苦笑了几秒。 “我是最没用的紫家后人,你回去告诉我爹,不必再寻我了,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你有不有用我不知道,可你身为紫家人,为什么会做出伤人的事,论捉妖,西门家第一,那么你紫家就算第二啊”西门泠有些不相信她会杀人,即使一个捉妖师死后变成了鬼。 “以讹传讹懂不懂,我只不过吓吓他们,不想有人进这座山而已” “你想自己在这儿呆上多久?到你因为不投胎而魂飞魄散?” “我离不开这座山,试过很多次了,你知道的,一只鬼想要去到阳气聚集的地方就要吸食人的精气,可我不想” “所以你就放任自己的执念恶化,将自己变成‘咒’?”西门泠叹了口气,有些心疼这个十多年没见过的野蛮丫头。 西门家和紫家世代交好,同性为兄弟,异性为亲家。自己从小就和紫家天字辈的二女儿定了婚约,虽然只在六岁时见过一面。那个野蛮的小丫头第一次见自己就拿棍子打伤了我的胳膊,还口口声声说不如自己的男人才不要嫁。所以这么多年,自己去昆仑山,武当山,各个门派学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可是三年前,她却不见了。 父亲接到紫伯伯的消息,没有选择解除婚约,而是忧心忡忡的帮着他找,一找就是三年。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媳妇都不妨碍自己游山玩水,惩恶扶弱,也不知道这世上为何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哎,自己责任重大啊。 西门泠思绪飘了很久,甚至好像想起来六岁那年,紫晴无奈的拿着栗子酥来哄哭的不成样子的自己,一边喂噎着的我喝水,一边嫌弃我哭哭啼啼像个女孩子。 “我恨他”过了很久,紫晴才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现在还没变成‘咒’,所以意识还清醒,等你变成了‘咒’,你会变成一个怪物,一个眼里只有仇恨,喜欢杀尽一切生灵的怪物。这些,不用我告诉你吧。” “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了我的恨,我每天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我死去的那一刻,你不知道那有多疼。比野兽的利爪疼,比刀伤剑伤疼,比一切都疼。”紫晴说的轻描淡写,可西门泠看着她的眼睛却没来由的心疼。 “所以你故意吓走所有来这山上的人,是因为怕自己变成‘咒’会伤害他们” “也不是全部,我想等我成了‘咒’时,将他一起拽进地狱,哪怕我魂飞湮灭”紫晴眼里的恨意稍纵即逝,随后笑着看向我。“或者,你能帮我去见他一面,让我亲自杀了他,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免得到时伤及无辜。虽然杀死一只‘咒’对你轻而易举。” “那我为什么会帮你呢?”西门泠调戏的看着紫晴,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这个”紫晴将头发拨开,鬓角处有一个疤。 当年,因为紫晴的嘲笑而恼羞成怒的某人,在紫晴起身离开时扔了块石头过去,本想撒撒气而已,不想那人突然回头,石头就砸到了她的头上。可是那个野蛮丫头没哭,只是气的再也没见过西门泠。 “好吧,为了弥补当年犯下的罪孽,我带你去见他。”西门泠摇了摇头,女人就是爱记仇。 可是自己心里的答案不是这个啊,紫晴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别人欺负她,当然要讨回来。 茶楼里,西门泠看着大口喝酒的紫晴有些恍惚。一个女儿家,不不不,这个词不适合她。一个野蛮的女人出门在外这么喝酒是不是不太好,整个茶楼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一身侠客打扮,腰间还别了把白扇子的嗜酒女子。 “你一会儿不会撒酒疯吧?”西门泠抹了抹额头的汗,这女人,不,女鬼真是好酒量。 “小瞧我?”紫晴拿酒壶碰了一下西门泠面前的酒杯。“你喝啊” 西门泠咽了口吐沫,“不不不,我酒量一般” “你不是心疼钱吧?把我这个女恶鬼除了,我看乡亲们没少给你银子,还有山货” “哪能呢!我堂堂西门家差这点银子?再说了,想我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咳咳咳,你……”紫晴为了堵住他的嘴,一杯酒灌了下去。 “男人就得能喝酒,不然叫什么男人!”紫晴豪气的笑了笑,西门泠有些看呆了,却冷不丁冒出一句“他一个文弱书生,不会喝酒不会武功,你不还是喜欢过”旁人都能听出些醋意,可是紫晴却烦躁了起来,闷着头喝酒再不出一声。 西门泠心知说错话了,又笑眯眯的凑过去问“你喝这么多,是不是想趁着酒劲对我图谋不轨?” “滚,女侠我从不趁人之危” “呦,那要是我敞开怀抱你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滚,把你的臭手拿开” “口是心非,你的心里其实乐开花了吧,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咳咳咳”紫晴把一壶酒都倒进西门泠的嘴里,真的,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怕打了他,某人又哭鼻子,自己一定要把他扔下楼去。 几个时辰后,紫晴为自己给西门泠灌酒的行为表示严重后悔,因为某人岂止是酒量一般,根本是没有酒量!和个树藤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不撒开,一个劲吵吵着说自己身上凉快。废话,鬼可不凉快,阴气阴死你。 第二天西门泠起来已经是在马车上了,他看向紫晴,好像越接近目的地,她眼里的恨意就越是明显,还有迫不及待。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她不会杀那个负心汉,因为这个野蛮的丫头刀子嘴豆腐心啊,当年她的头上流着血,还不忘和打自己的爹求情“西门伯伯,别打他了,是我们闹着玩不小心摔的。” “你醒了?”紫晴转过头,嘲笑的看着西门泠。 “你有没有趁我喝醉吃我豆腐?”’ “我没有”紫晴的脸红了红,西门泠觉得是自己眼花了,鬼怎么可能脸红。 “那我有没有喝醉了吃你豆腐?”西门泠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紫晴。 “你觉得呢?”紫晴红着脸,却故意恶狠狠的打开白玉扇。 “对了,忘了问你,白玉扇怎么在你手上?” “虽然按规矩是传给长子,可兄长因为当年收服九婴时没了双腿,所以父亲先放在我这儿防身。”紫晴抚摸着白玉扇,眼眶有些湿润。“我很给爹丢脸”她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又看向西门泠。 “它认了我做主人,我试着想将他还给爹,可是不行” “是治服穷奇时血染上了吧” “恩,我也没想到”紫晴将白玉扇抛出马车外,可它又自己飞了回来。 “白玉扇是上古神器,极寒之境的玄冰所铸,极有灵性的。”西门泠唤出自己的雕花篆,“给你提首诗吧” “不要” “哇,我堂堂西门家……” “好了,你住嘴!” 一路走向京城,途中紫晴还帮着西门泠解决了几个害人的山精和小妖,最可恨的是一个蜥蜴精,专吃刚出生的小孩,让紫晴拿白玉扇损了它几百年的道行还剥了皮,西门泠直咂舌,最毒妇人心啊。 “其实你这些年捉的妖,做的好事在功德簿已经够了,只要你现在去地府过了奈何桥,关系摆在这儿,我会保你来世投胎个好人家的” “你别妄想劝我,还有一日就到京城了”紫晴骑着马,神情有些冰冷,西门泠能看出,还有些,紧张。 往前再走一段路程就是城门了,紫晴骑在马上,西门泠在旁边陪着她看日落。 “给你讲个故事,听吗?”紫晴看着远方的紫霞满天,深呼吸了一下,笑着看向旁边的西门泠。 “好”西门泠将她拽下马,硬要她坐在坡上,说坐着听故事气氛更好,紫晴被他逗笑了,表情也不再那么凝重。 那时的紫晴刚十七岁,听闻琅琊山上有吃人的老虎,便赶来想要收服。正巧遇到那个百姓口中的老虎精吞了一个猎人,不远处一个男子拿着短刀浑身发抖,恶狠狠的看着怪兽,脸上满是泪水。 这是凶兽穷奇啊,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紫晴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败这个上古凶兽,可是她必须救他,这是紫家的家训。 穷奇很厉害,紫晴的胳膊受了伤,血簌簌的滴在白玉扇上,扇子洗干净血,冒出浅蓝色的寒光。 “你快跑”紫晴冲着身后的书生大喊,可那书生不听,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我来,你走” 紫晴看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明明拿刀的手都直抖,却还倔强的站在自己前面。 白玉扇铮铮作响,紫晴突然感受到从扇子传过来的源源不断的力量,她跃于上空,用尽全力将扇子甩去穷奇的身体里,白玉扇穿过穷奇的头,迸发出的寒光将书生震晕,附近的树都被折断。而紫晴也筋疲力竭的倒在地上,缓了好久,她才站起来将书生背到山里的木屋内。 书生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在意身上的伤,而是急急忙忙下床去寻他父亲的遗体,紫晴陪着他将父亲下葬,看着他跪在碑前,整整两日。 两日后,书生回到木屋里,将一块玉佩塞到紫晴手里“这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你救了我的命,顾某没什么可报答的” “我是捉妖师,救你不是为了钱”紫晴认真的回答。 眼前的人瘦弱不堪,满脸倦容,眼眶发青,完全看不出他原有的俊朗。 “如果我早日考取功名,就能早日带父亲离开这里,他就不会……姑娘,你等我有朝一日状元及第,到那时,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实现。” 紫晴觉得这书生很呆,他完全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那么弱不禁风,提刀都费劲。放在平常根本是扔在人堆里自己都不会多瞧一眼的人。可就是偏偏呆的可爱,突然想起了自家愣愣的兄长。紫晴笑了笑,没来由的就想保护他。 “你叫什么?”紫晴的话唤回书生的思绪,他微张着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我在问你的名字” 书生缓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眼色一闪而过“顾长歌” “玉佩我就不收了,给我写首诗吧,还没人给我写过诗呢”紫晴拍了拍顾长歌的肩膀,未等他回答就离开了。 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发现那个书呆子还愣愣的看着自己。 “我叫紫晴,紫霞的紫,晴天的晴” 书生紧忙做了个揖,紫晴看他这繁文缛节,倒比那些习武的莽夫有趣的多。 过了半月,要不是收妖途中路过琅琊山,紫晴差点忘了有个书呆子还欠自己一首诗。 到了木屋里,发现那人奋笔疾书的在写些什么,紫晴好奇,就靠在屋外的树下看着顾长歌,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还在学,可真是书呆子,后来紫晴就渐渐地睡着了。 直到太阳落山了,某个书呆子才发现树下的人,小心翼翼的将紫晴拍醒,“你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这儿风大,睡着了容易生病” 紫晴将身上他的衣服披回去“放心吧书呆子,我的身体好的很,从来不生病” 顾长歌第一次笑了笑,略带笨拙的笑,“进屋吧,我欠你的诗已经写好了” 顾长歌平日写作用的纸墨都是普通的,看桌上满满的书籍纸张就知道了。可这首诗却拿了一张上好的印花笺。 “这印花笺从哪里弄的?” “我采了些山上的草药卖了换的”顾长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父亲是猎户,可我不会捕猎” 紫晴眸光有些发亮,低下头认真的读着笺上的诗。 林清风劲水泠泠, 剑隐眉峰眼若星。 染尽紫霞琅琊处, 微雨未晴却有卿。 “和刘禹锡的‘道是无晴却有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紫晴小心翼翼的将纸笺放入怀里。 “诗赠了你,你……还会来吗?”紫晴没想到书呆子也会脸红,觉得新奇的很。 “会,不然我怕你废寝忘食撑不到进京赶考” 顾长歌低头笑了笑,“下次我们一起去种花吧,那片树林折断的树怕是长不出来了” 紫晴想起顾长歌整日一个人呆在这片树林里,突然有些心疼。 “好,我们可以种你父亲喜欢的花” “父亲只喜欢打猎,哈哈,你们应该聊得来”顾长歌紧皱的眉头松了开,仿佛只有自己的那个灰暗的世界终于有道紫霞闪了进来。 之后的几个月,紫晴总是有空就到琅琊山找顾长歌,有时带些鱼肉,怕书呆子营养不良,有时带些酒,可书呆子不会喝酒,被酒呛到的样子总会引得紫晴连连发笑。 “种好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大概就会开花了。”顾长歌细心的帮着紫晴拍了拍袖子上的土。 “这是什么花啊?” “它的名字叫紫堇,和你的名字都有一个‘紫’,而且它属中药科,清热解毒,润肺止咳。” 紫晴的心有些暖,第一次有人这样待自己,温柔的,小心翼翼的,仿若珍宝般,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清澈,好像只有在顾长歌的眼里,自己才是一个女子,而不是粗犷野蛮的捉妖师。 “明年这个时候,你还会在吧?”顾长歌好像总是担心自己会走,不断的重复这一个问题,紫晴很心疼他的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于是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的说“放心,我一直在。”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顾长歌就要进京去参加春试了,在临行前,紫堇开了花。 落日余晖洒在林间的每一寸,顾长歌和紫晴坐在紫堇花圃前,他第一次牵过她的手,开口询问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若我中了贡士,你可愿嫁给我?” 紫晴认真的看着顾长歌眼中的自己,她能感受到他手中传递过来的温度,还有,他需要她。 “好,我在这儿等你”顾长歌笑着抱起紫晴,两个人脸上的笑胜过落日的紫霞,胜过整片的紫堇花。 穿着嫁衣的紫晴,在琅琊山的木屋里,等到了她想等的那个人。他意气风发的策马而归,虽然没有状元及第的排场,身旁只有一个护卫,但紫晴不在乎,无论他中与不中,自己都会嫁给他,尽管这一切,爹并不知情。 顾长歌回到琅琊山的那一晚,见到紫晴穿着嫁衣的那一刻,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闪烁,直到紫晴笑着抱向他。 “这是?”紫晴看向与长歌一同回来的人,长剑不离手,探内力功夫还不错,衣服上的绣样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我的……同伴,我们一起中了榜,他是今年的状元”顾长歌的神情恍惚,紫晴只顾打量来人,并未多心。 “那今晚是住在这儿还是?”今晚我们是要拜堂的啊,紫晴看向顾长歌使了个眼色。那人却很识趣的说“不了,我只是送顾兄回来,还要回城去” “那就不多留了,带过几日再去拜访”顾长歌一脸愁容的回答,手心全是汗。 木屋内布置的很漂亮,就算是女侠客也有女子的柔情,顾长歌看向烛光后的紫晴,心在一滴滴的滴血。 “晴儿,这次虽然我过了贡士,可未进三甲,我……”紫晴堵住顾长歌的嘴,摇了摇头。 “我不在意这些,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不论你飞黄腾达或是只是一个书呆子。” 顾长歌轻轻抱了抱紫晴,眼泪悄无声息的落在紫晴红色的嫁衣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来啊,喝合卺酒,日后你若待我不好,我会打你的”紫晴笑的比任何时候都好看,顾长歌这样想,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喝尽那杯,从此让他们陌路而行的合卺酒。 西门泠一直看着说完后便沉默的紫晴,她眼里竟然不是恨与愤怒,只是单纯的映照着满天的紫霞。 “然后呢?”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死了后,顾长歌当然就已经失踪了。” “你怕吗?”西门泠轻轻拍了拍紫晴的后背,他无法想象那一刻她有多心灰意冷,多恐惧无助。 “不怕,有的只是恨,还有遗憾,遗憾自己没有好好的和爹娘告别,没机会看姐姐腹中的孩子出世。”紫晴站起身,重新上马。 “走吧,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他。” 京城最大的酒楼内,最里桌坐着西门泠和紫晴,而楼上包厢里就是顾长歌,哦,不,是当朝丞相的乘龙快婿,今年殿试的探花。所有的公子哥都嫌弃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山里来的乡巴佬,堂堂的丞相千金居然会看上他。 紫晴喝着酒,眼睛紧紧盯着包厢的门,仿佛那里的人出来的那一霎那,就会离开这个世间。 “你不会真的在这里动手吧?”西门泠倒是不怕人多,就是觉得不解气。 “不会” 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锦衣玉袍,面容俊朗的男人走出来,身后跟着华钗绫罗的美丽女子,男子牵着她的手,一步步下了楼梯。 紫晴还未起身,酒楼内的一个男子便将一个筷子故意扔在地上。“哎呀,你说这不是好竹子做的筷子吧,就是容易断。小二,你也不看看,这翠鸣楼可是京都响当当的招牌酒楼,怎么能容许这种货色混进来呢”小二不吭声,丞相千金摆了摆手,一群黑衣人从楼外冲了进来,将那男子围住。 “我说芸儿,赵哥哥不过是说这个筷子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家父在府可很是挂念。” “不牢丞相费心,芸儿,这人心啊,你还真就看不清。”赵姓男子离了桌,向酒楼外走去。 丞相的女儿芸儿拍了拍新婚夫婿的手,小声说了什么。 紫晴起身也向酒楼外走去,吓的西门泠赶紧跟上。当紫晴经过这丞相的乘龙快婿时,男子眸光瞬间亮起,又突然沉下,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芸儿,你先回府,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好,等你回来吃晚饭。” “恩,你们护送夫人回去,不得有闪失。” 一条深巷口,今年的探花郎顾长歌正急切的往里追去,到了拐角却突然被人怼靠在墙上。 “你竟敢追来,还真是省了我的力气。”紫晴掐着顾长歌的脖子,眼里的愤怒像是烈火一样,灼烧着身上每一处神经,仿佛脑袋里有个声音再说,“杀了他” “晴儿,你……咳咳”紫晴的手在慢慢收紧,可看到顾长歌眸中的愧疚和震惊还是松了开。 “咳咳……晴儿,你怎么会来京城。” “我怎么会来?你难道此刻不应该感到恐惧吗?”紫晴不屑的笑着,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是我负了你,你若生气便由你打我,只是希望你能遇到其他对你好的人,别因为我这个负心汉而伤了你。” “打你?呵呵,我是要杀了你”紫晴的手中变出白玉扇,锋利的冰刃抵在顾长歌的喉咙,某人瞬间绷紧了身体。 “晴儿,你……” “你知道一点点接近死亡有多痛苦吗?你知道那杯毒酒有多疼吗?我在这儿杀了你简直就算便宜你,对,我应该也让你死在你们的婚房里,看看你的娇妻会不会跟着你一起下地狱!” 顾长歌震惊的看向紫晴,嘴张了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好久才颤巍巍的突出几个字。 “你……死了?” 这就让紫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叫我死了? “不然呢?难不成酒里的毒你下多了,不过是想毒哑我?”紫晴收起白玉扇,狠狠的看着顾长歌“我会趁着夜深人静去取你的命,不过具体哪天还要看我心情,所以这段日子你就别妄想睡一个好觉。哦,还有,丞相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因为我是鬼,而且曾经是最好的捉妖师,这世上能捉住我的人,你请不来。” 紫晴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顾长歌一个人在巷子里愣愣的坐了一个下午。 随后的几天,紫晴日日站在丞相府顾长歌的别院屋檐上。看着他的芸儿为他宽衣,看着他牵起她的手相视而笑,看着芸儿给书房睡着的他披上衣服,看着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可她还看到,顾长歌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光,没有看向自己时的光。他不爱与她独处,喜欢日日呆在书房整理公务。大概是怕自己取他性命时伤害芸儿吧,紫晴自嘲的想。 直到那晚,顾长歌拿出当年的那纸信笺,写着他送给她那首诗的信笺。好像自从顾长歌的父亲去世,他便没这么哭过。泪打湿了信笺,也刺痛了紫晴的眼睛。 他依旧伏在案上睡着了,芸儿进到书房,为他披衣服时看到了凌乱的书本间的画像。那时一大片紫堇花田,有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笑的很是开心。芸儿眼里露出了嫉妒的神情,将画像烧掉,随后去了后院。 那个男子紫晴是认识的,当初陪着顾长歌一同回来的状元。紫晴看着气愤的芸儿,轻身凑近,隐去身形,想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那个女人都死了,他竟然还这么念念不忘,居然还偷偷为她画像。哥哥,你能不能为芸儿去寻闻家的神药。只要有了他们闻家的‘忘忧’,长歌就能忘了她。” “当年把蒙汗药换成□□的是你吧?”丞相的儿子看着眼前的妹妹,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那又怎样,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捉妖师,怎么和我比。哥,求你了,帮我去求药好不好?芸儿发誓,只要长歌喝了‘忘忧’,今后我一定乖乖听话。” “好,最后一次” 紫晴听完所有的始末,脚步沉重的离开丞相府。来到了那天与顾长歌呆过的后巷。 巷口有一颗杏树,杏花正开的茂密。 西门泠日日跟在紫晴身后,在不远处看她的一举一动,此刻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来由的心头烧起一把火。 他走进,用内力催的一树杏花如雨纷纷落下,散落漫天,好似紫霞落在了地上。 “怎么,后悔了?误会了你的好书生,准备来一段人鬼情未了?” 紫晴摇了摇头,向前轻身抱住他,将脑袋枕在西门泠的肩上。 “他若真的爱我,又为何娶他。他如今知道了真相,不还只是在夜深人静时落两滴眼泪而已。” “所以呢?” “但既然毒不是他下的,我便放下了。你答应我的,给我寻一个好人家。”紫晴抬起头,恢复往日的爽朗,笑的释怀。 “好,说吧,想当郡主还是大侠?” “恩,还是捉妖师吧” “哇,那你可要做我徒弟了哦” “才不要,我还要找我爹……” 临行前,紫晴将顾长歌约在了城门楼上。 她将当年的玉佩递给他,可他不收。 “晴儿,不论你信与不信,我爱的是你。可相比于你,我好像更爱自己。”顾长歌垂下头。 从小生活在琅琊山的自己,根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京城实在太繁华,繁华的让自己蒙了心,丢了魂。丞相的女儿看上自己,那可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只要娶了她,自己就可以平步青云,拥有这一切的繁华。所以,代价只不过是放弃她,一个女人而已。所以,鬼迷心窍,大概如此。 “负了你,还不是最可恨的,而是事到如今,我竟不感到后悔。晴儿,我不是个好人,可真的,我是真的爱你。只是我这种人,不配说爱。” 紫晴笑了笑,看向远方城内繁华的景象,也许若不是生在紫家,若不是生为女儿,自己也会被这繁华迷了眼吧。但不同的是,爱,远比这些终要。 “长歌,今年的紫堇花很美。” 紫晴骑上马,和西门泠一起往家的方向前进,两匹马,两个人,一袭白衣,一袭紫衣,远处落日的晚霞映照在两人身上,无比的耀眼。 顾长歌握紧手中的玉佩,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晴儿,好在,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他更值得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晚霞。 “喂,臭道士,等我投胎长大了,你会不会变成糟老头了啊?” “怎么?还想着嫁给我呢?” “不要脸,我是在想你可千万别死了。” “死了又怎样?” “那就下下辈子见。” “好,放心,我肯定能找到你,这么野蛮。” “你再说一遍!” “把你的扇子收回去,喂,闹着玩不带生气的……” 段汤汤和穆安时捧着头,聚精会神的等着接下来碧露的话,可那人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不是吧,云霖,你把你师傅弄醒啊,然后呢?紫姐姐投胎以后呢?”段汤汤急得直跳脚,穆安时打着胆子拍了拍碧露的胳膊,可是完全没用。 “再过几天他们就来北京了,你急什么?”易鹤之拽回穆安时不安分的手,碧露可不是好惹的。 “好吧,急死人”两个女人无奈的看着日历,眼巴巴等着西门和紫晴赶快来。 后来,多亏易鹤之送的‘柳知春’,紫晴爽快的讲了后续的故事。 投胎后的紫晴还是紫家的人,不过要管自己曾经的姐姐叫娘亲了。西门泠根本不用雕花篆就认出了她,因为紫晴的鬓角出有一个胎记。 “所以我说,女人就算记仇,刚出生就带着旧账来找我,唉。”西门泠得瑟的和疾风显摆,被紫晴掐的嗷嗷直叫。 “你松手,这么多人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用我给你留吗?你喝了三杯酒了,一会儿就不省人事的耍酒疯了好吧”紫晴毫不吝啬的和我们讲西门泠的醉酒光荣事迹,说他曾经喝多了把停在路边的车都洗了一遍,还曾经把方圆十里的妖怪都叫出来开party! “上次喝了‘柳知春’,在山上唱了一整日的春天在哪里,哈哈哈” 紫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媳妇,你够了,我不要面子的啊?”西门泠挎着脸,“我很是欣赏现在新出的词汇,母夜叉啊,河东狮啊……” “西门泠,你不要逼我,某人有一次……”西门泠捂住了紫晴的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道歉” 段汤汤,穆安时,半夏笑的前仰后合,倒是碧露躲得远远的,果不然,一个小时后,喝多了的西门泠开始拽着碧露劝他修仙。 “你看我和我媳妇,长生不老多好” “我也不会老” “我俩是仙了啊,你看你过了十万八千年还是只灵” “紫晴,你再不把他弄走我怕我忍不住动手。” “你揍吧,我们要去逛街,他醒了就说是他喝多了摔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