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进学第一天(1 / 1)我是要当官的人首页

温家和程家的饭点一样,吃过饭后,程小宝抱着自己的书箱下来。    “温暖,听我娘说李家要分家了。”    李家会分家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温暖停下漱口的动作,转头看见程小宝一脸纠结,似有话说,“怎么分的?”    “把他们分到西山下面的那个破茅屋里,每年还要交一贯钱的租赁费。”    西山脚下那间茅屋是村里周家的旧房,地方偏不说,几年没住过人,风吹雨打早就破败不堪,“听娘说连锅碗都要另买,锄头都没分到一把。”    村人本就没有多少财产,因此,上至银两房子,下到锅碗农具,都是要分的东西,银两房屋这些大件能分多少全看个人本事,碗与锄头却基本都是均分,也少有人争,李家这样的分法,不像分家,倒像是把李谨峰母子赶出家门。    锄头都没分到,田地就更别指望了,想也是最贫瘠的几处。温暖见他还欲言又止,想了想,“咱们下学后去帮他们收拾房子?”    程小宝要说的却不是这个,犹豫了一下,抿抿唇,他道:“温暖,我想把大宝卖了。”    镇里没有花鸟市,但有一次他恰巧听见一个公子哥跟同行人炫耀花一两银子新买的鸟,他记得那鸟儿长的没有大宝好看。     卖大宝?温暖微微讶异,这小子挺稀罕那鸟的,见他皱眉瘪嘴,一副小心翼翼地神情,是怕她生气不同意,这是‘以己度人’了吧。“能卖多少?”    “至少一两。”若低于一两,帮不了李谨峰多少,他亦不愿意为了几百文就把大宝卖了。    “分家是李谨峰提出来,他应该早有准备,我们今天先去帮忙收拾房子,问问他,或许他不缺这一两。”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点,程小宝眼睛亮了一下,李谨峰已经在镇里做活半年多,说不定自己也有钱,温暖见此一笑,一拍他肩膀,“行了,走吧,第一天开课你还想比夫子晚到?”    眼睛一瞟示意他看后面,温故知已经拿了书从屋里出来。    “阿爹。”    “夫子。”    温故知面上带着一贯如常的微笑,指了指温暖房间旁边的空屋,从这里可以通向后面的院子,“去吧。”    塾中,这边屋里只有顾衍和赵青岩两人,他们两人要看书,庄博文没人说话当然坐不住,发现隔壁屋子里来人,于是就非常欢快地跑过去了。    两人不说话,因此隔壁的笑闹声就越发显得吵杂,顾衍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只不过眉头不知觉拧紧,翻书的速度也慢了好多。    也就是吵闹这一会儿,夫子应该马上就来了,赵青岩索性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那边,庄博文正和一群人讨论抓鱼浮水打野鸡,热火朝天。他家在县里,老爹走不开,在镇里赁了个宅子,只让家里的老仆跟来照看,现在可以说天高皇帝远,任他怎么耍,老爹也管不着。    周大娃:“如果你让我坐一坐你家的马车,我就带你去我家看野兔。”    “真的?好!那我下学后就去你家看兔子。”他一脸笑,亏得眼睛大,还没被脸上肥嘟嘟的肉挤成一条缝,还没见过野兔呢,不知道和市集上卖的那些长的有啥不一样。    正要再问,突然瞥见门口温暖路过,赶忙道:“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夫子快来了,我先过去了。”    说完就一溜烟追到隔壁,看见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孩,“温暖妹妹,夫子呢?”    温暖一时兴起,吓他,做口型,“就在你后面,还不快坐好。”    小胖子欸了一声,噌地一下回自己的位置,把先前摆好的书拿在手上,一眼盯着,端正坐好。一连串的动作毫不迟疑,顺畅无比。    程小宝,温暖和刚刚起来的赵青岩都笑了,连顾衍都从书上移眼看过去。    庄博文才发现不对,却大松口气,咧嘴就笑,转头正要说话,还没开口就见窗口过来一人,可不就是温故知,眼睛一瞪,又迅速转回去。    大家也都赶忙坐好。    ——    教课时间每日只有两个时辰,并不像现代一样全由老师讲,学生听。温故知只讲了半个时辰,便合上书道:“各位若还有疑惑,可上来寻解。”    疑惑指的不单单是刚才所讲内容,古代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是真的只做引导,大部分都靠学生自学,自然会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他刚说完,赵青岩就起身上去,顾衍也已经半起,但见此便又坐会去。程小宝和温暖也都有问题,陆续上去。唯有庄博文端坐不动,低头看书,只不过看了半个多时辰,温故知都将几人的问题一一解答,也没见他翻一页。    温故知:“庄博文,可有疑惑?”    因为上课方式,学生学多少全在自己,老师一般不会多说,没想到温故知会点名问他,庄博文抬头,疑惑什么的,“没有,夫子。”他嘿嘿一笑。    “哦?”温故知面对着他的笑脸,唇角一勾,“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下句是什么。”    庄博文:“……”    这是他拜师时考的句子!他立马反应过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贫贱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他伸手挠头,假借动作去看旁边的程小宝,可惜程小宝也才刚学论语而已,只有给他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温暖和赵青岩都坐在前面,斜后方是顾衍,可惜他正举笔在书上勾勾写写,凝眉思索,根本没注意到他。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福且贵焉,耻也。”温故知平和的声音传来,“你且复述一遍。”    庄博文赶忙照着说了一遍,温故知遂点头,“你将正学的书拿上来。”    还要考?!庄博文心里叫苦,他平日总贪玩,看书也是随手拿一本就读,四书五经全背的零零散散,正学的书,他摆在桌面上这本是《中庸》,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哪一句。    但无法,夫子就坐在上面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拿书上去。果然,温故知又提一问,他摇头,眼睛在桌案上骏巡,脑子里想的是——温暖诚不欺我,果真没有戒尺。    他心里已经想好要一直摇头,然后挨一顿骂,温故知却不问了,将书摊开到第一页。庄博文看过去,他的书一向很干净,除了字什么都没有,再仔细看,第一句不就是夫子才问的那个。    只见温故知拿起手边指头长的小棒,沾了红墨在字句间点着。点句读之后要自学,学会之后请夫子检验过关才能进行下一次点句读,因此他很少会拿书上去,以前的夫子也从不管他。眼看红点越来越多,直到翻了两页,才终于停下,咋舌,这么多,他得背半月。    “好了,自去学习吧。”温故知把书给他。见另几人暂时没有问题,就起身去了隔壁。    竟然没被打手心也没挨骂,庄博文心情愉快,伸长脖子,从窗户上看见温故知进了隔壁屋子,转头就戳了前面赵青岩一下,“我叫庄博文,你呢?”    “赵青岩,苍山之青,盤石之岩。”    两人又看过去,程小宝挠头一笑:“我叫程小宝,大小的小,珍宝的宝。”    庄博文道:“那你爹娘肯定很宠你,是他们的掌中宝。”    程小宝:“对,我还有个姐姐叫程宝珍。”    温暖接话:“我,温暖的温,温暖的暖。”    见几人又看向他,顾衍道:“姓顾名衍,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两个时辰并不长,此时已经过去大半,大家来时都在家中吃过饭,所以并没有带吃食,只有庄博文带了点心,给几人分食一块拌嘴。    正午时,隔壁学童就都下学了,温故知又来了这边,庄博文不敢再左顾右盼,规规矩矩地研读先前温故知给他画的内容。等啊等,终于到未时,下学了。    温故知先出门,几人才收拾东西,他赶忙道:“我要去周家看兔子,从山里逮出来的野兔哟,你们谁想一起去。”    兔子?几人互相看了看,都说不去,程小宝道,“野兔也是兔子,兔子都长的一个样,你去我家看鸟儿吧,我家大宝长的可好看了。”    “可是我跟周大娃约好了,那我今天先去看兔子,明天去你家看鸟儿好不好。”    “当然好。”    几人说着,这时顾衍已经收拾好书箱,“我家远,就先走了。”    赵家村也不近,赵青岩随后告辞。恰巧周大娃也来叫庄博文。    ——    李家分家的事一下午就传开了,村长发言让大家帮帮忙收拾房子,不缺他们两个小娃娃,温暖和程小宝直接找到李谨峰。    听见程小宝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没问到点子上,温暖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对李谨峰道:“半年赚了多少工钱?”    李谨峰一愣,“二两。”    “藏下多少?”  那时还没分家,李老太不可能任他自己保管工钱。    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李谨峰抿抿唇,道:“三百文。”    他的工钱从不经自己的手,都是李老太从人那里拿,这三百文是他偷偷另找了份活赚的。    三百文,买口铁锅并几只碗就差不多没了。温暖点点头,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我爹给你的。”    荷包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装的是钱,李谨峰顿住没接。程小宝不知道温暖已经准备好了钱,惊了一下便欢喜,有先生帮忙,不用卖大宝,李谨峰和他娘也暂时有所安顿。见他不接,忙劝:“你快收下,夫子以前不是说过,受人恩惠不为耻,知恩图报才是德,等你以后赚了钱再还就是了。”    “小宝说的对,磨叽什么,我爹是你的蒙学夫子,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好顾忌的?”她直接将荷包塞到他手上,“拿着。”    隔着荷包是硌手的轮廓,李谨峰低头看着,五指微微收紧,默了一下,突然抬头,沉声道:“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另一边,庄博文看完兔子很是失望。    “少爷,我早说了街上卖的那些兔子也有从山里抓来的,你偏不信。”    “那我现在信了。”庄博文一转头,耷拉着一脸肉,早知道就跟程小宝去看鸟了。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瞬间好似满血复活,“欸,平安我跟你说,夫子真的很温柔,真的没有戒尺,也不骂人。”    平安诧异,“世上真有这样的夫子?能教好学生吗?”都说严师出高徒,不打不骂学生怎么听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庄博文一挺胸扬下巴,把当初温暖忽悠他的那套心中有尺论搬出来,噼里啪啦一通,平安听的一愣一愣的,仿佛很有道理啊……?    庄博文:“明白了吗?”    平安:“……明白了。”      那就好,他转头又去看外面,一边嘱咐:“可别叫我爹知道。”老爹知道了,万一专门和夫子说让他随便打骂……这话他以前可没少说。    突然,车外划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庄博文一看,赶忙叫:“停,停,张叔停车!”    平安忙问:“少爷怎么了?”    于的一声,张福拉住马,庄博文便从车里钻出来,朝后面人招手喊道:“顾衍,你家也在镇里?”    顾衍刚才就认出这是先前停在私塾门口的马车,见庄博文从里面出来,并不惊讶,听他问,便答了声是。顺着这条路走,只能到镇上。    “咱们正好顺路,一起吧,快上车来。”他一把拉住顾衍手臂。    顾衍看了他手一眼,摇头道:“不了,多谢好意。”    没想到他会拒绝,庄博文一愣,“为何?”    “今日顺路,明日顺路,后日亦顺路。”    “啊?”庄博文不明白,“这不是正好,咱们往后都可以结伴回家。”    顾衍道:“那我就要日日白乘你马车。”      “有何不可?我们顺路呀。”庄博文还是想不通。    “你以为是举手之劳,我却不可作此为理所当然。路还远,我先告辞了。”说完,便不再管一脸懵的庄博文,继续赶路。    庄博文则:“……”就这么看着你走远。    见他满头雾水的样子,张福嘿嘿一笑,“少爷整日混学,自然不懂,我人听说这叫文人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