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师坐在大厅的上首,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盯着公孙真,那样子不怒自威,只片刻,公孙真便不敢再直视太师,卑微地低下头,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淌下。 “请太师恕罪。”公孙真很委屈的说出这句话,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庞太师冷哼了一声,微微垂了垂眼,终于开了口,只见他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眼,“人呢?” 公孙真一怔,疑惑地抬起头,发觉自己失态,又迅速低下头去,纠结许久,还是将疑惑问出了口:“不知太师要找何人,还请明示,下官定竭尽全力将人找到。” 庞太师仔细端详着公孙真的表情,明白公孙真是真的毫不知情,而他并不屑与公孙真有过多言语,只是惜字如金地问:“公孙策呢?”他的语气冰冷阴鸷,让公孙真在这三伏天也惊出了一身冷汗,阿策做了什么,怎么会惹上庞太师这个位高权重的人,要知道,在庞太师眼里,自己一个小小的府尹就如蝼蚁一般,而他只是一个主簿,更是不堪一提了,难道是在定远县破案的时候动了庞太师的人?短短一瞬,他的脑子过了许多可能的同时,还不忘庞太师的吩咐,差人去叫公孙策。 “学生拜见太师。” 没等差的人出大厅,公孙策已闻讯赶来,见了太师,撩襟跪下,身姿笔直,不卑不亢,并未露出半分惧色。 “人呢?”庞太师又问出了同样的话语。 “请太师成全。”公孙策深深拜下,一旁的公孙真对二人的对话摸不着头脑。 庞太师对公孙策的请求无动于衷,又重复了一遍,“人呢?” 公孙策正欲再开口,却听庞太师喊了声“飞燕”,那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就带上了焦色,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他立刻回头,只看到一个小脑袋迅速从门口消失了,他也顾不上再请罪,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原来,飞燕从内衙出来,本想躲在门口偷偷看一眼来人是谁再做打算,却没想到是爹亲自过来,以至于太过惊讶不小心露了身形,被自己爹看了个正着。 公孙真并未看清门口的人是谁,可任谁也能猜个七八分,直到被公孙策牵着进来的那个漂亮的小人儿垂着眼撅着嘴不情愿地喊了声“爹”,他这才相信了自己的猜想,身子也随之瘫软下来,却不忘哀声讨饶:“是犬子做事糊涂,请太师恕罪啊。” “人我带走了。”庞太师起身,走到飞燕身边,轻轻瞪了她一眼,威严又不失慈爱地说:“跟爹回家。” 飞燕委屈地抬头,红着眼看了看公孙策,又看了看公孙真,咬了咬唇,慢悠悠地跟到庞太师身后,走出几步,又回头泪眼汪汪地望了望公孙策,眼含乞求。 “还不快走。”庞太师催促了一声,飞燕才依依不舍地回头,磨磨蹭蹭的向前走去。 只这一眼,就让公孙策的心腾起了无尽的不舍和勇气,他不顾公孙真阻拦,几步追了上去,拉过飞燕藏在自己身后,藏在他身后的飞燕悲喜交加,眼泪终于绝提而下。 庞太师不可置信地转身,从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即便是包拯,也没有做出过如此暨越的举动,他盯着公孙策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阴沉。 公孙真想上前阻止公孙策,可看着庞太师那狠戾的目光,就双腿发软站不起身来,公孙策则长揖及地,语气从未有过的谦恭卑微,“学生定会发奋图强,为自己博个好的前程,也承诺此生只娶飞燕一人,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还请太师给学生这个机会。”而飞燕只是啜泣着藏在公孙策身后,不愿出来。 不知对峙了多久,庞太师终于说话了:“我与公孙真单独说几句,飞燕,你与他先出去。” 飞燕瑟缩在公孙策怀中,脸带泪痕,轻轻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你是拦不住我爹的,就别以卵击石了,我先回去,我们的事再慢慢商量,我会等你,你一定不能负了我,还有,你将这镯子交还给伯母吧,请她帮我保管好,等成亲时再给我不迟。”公孙策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小手包在手中,揉着她的小脑袋说:“这是给你的,你留下,若是娶不到你,我这辈子也绝不会与其他人将就。”说完,将她稍稍带离怀中,捧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认真地叮嘱:“我不会负你,你一定要等我。” 终于,飞燕还是与庞太师走了,公孙真看着眼眶发红的儿子,又想起了庞太师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得了老夫的眼,老夫无意与你结亲,你与公孙策就死了这条心吧,老夫奉劝你,管好自己的儿子,这次就算了,若是还纠缠不放,定要你公孙一门好看。”他心中长叹不止,真不知自己儿子是有本事呢还是做事没分寸呢! 内衙中,公孙夫人轻轻抚着公孙策的肩安慰着他,而公孙真则在一旁埋怨着,“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她,这姑娘不是不好,是实在太好了,你这出身哪配得上她,是,谁不想攀高枝,可你也得有那命,你以为这世间能有几个崔明冲,太师若是不高兴了,你爹我纵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人砍的,这事就算了,正好我还不知怎么与陆家说退亲的事呢,这下也不用说了,我这就去采办聘礼,过几日就带你去陆家赔罪。” 公孙策也不解释,从怀中掏出陆湘湘还他的玉佩,扔在桌上,气冲冲地说:“这亲事,我已与陆伯父商量好了不作数,你若还有这脸,就去吧,我不拦你,也不会与你一起。”公孙策还是把陆建章的请求放在了心上,没告诉公孙真是陆建章想要退亲。 公孙真愤怒不已,指着公孙策的手不住的颤抖,“你个不孝子,好!从今日起,你也别当什么主簿了,就留在庐州,好好准备下一次科考吧!” “不,我要去京城找她。”公孙策愤而起身,却换来了公孙真的一顿责骂。 随后几天,公孙真无数次将想要逃离家门的公孙策逮了回来,终于,在公孙夫人的劝说下,公孙真服了软,狠狠心,告诉公孙策,庞太师走时留下话,若是下次科举能够高中状元,那这亲事也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公孙策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居然就相信了公孙真的说辞,大喜过望,这才收了心,开始老老实实地温习功课。 …… 转眼,两年的光景过去了,两年时间太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两年间,二人整整写了五百一十六封书信; 两年间,定远县县令包拯已官居四品龙图阁待制; 两年间,襄阳王谋权篡位未果,朝廷对涉事者一个个地进行了清算; 两年间,飞燕装病寻死,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地议亲; 以及,因太师出使辽国,故由八贤王担任本届科举主考,而公孙策终于如愿摘得状元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