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粥粥五天假期还没过完,董三三就来了电话。 老三自杀了,董三三说,语气没什么起伏。 李粥粥忙又请了几天假,草草和江一收拾了一下新家就买了票去找董三三,甚至没来得及和彭树打招呼。在火车上的时候江一说,董三三一直很羡慕老三的,为什么这样一个被所有人喜欢的小女孩会自杀呢?李粥粥说也不是被所有人喜欢,起码董三三就不喜欢她。 不是的,江一说,董三三不说,但是董三三很爱她的。 江一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敏感,有着文青都有的臭毛病,可李粥粥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他不爱揣度言语字面意思下的另一层含义,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江一不是这样的人。 从北京到董三三的老家坐高铁只需要两个小时,江一记得他们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放假去董三三老家玩儿,那时候买不起高铁票,他们仨晃晃悠悠坐很久的绿皮火车。车窗可以打开一部分,但车厢里还是热到爆炸,董三三抱着巨厚的一本小说读得高兴,扎不进马尾的碎发汗涔涔贴在脖子上,校门口文具店五块钱买来装电池的小电扇支在桌子上吹着她红扑扑的脸。江一把下在MP4里的伊斯坦布尔之夜翻来覆去看很多遍,杰拉德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记得滚瓜烂熟。李粥粥则很少坐那么久的火车,靠在座位上恹恹不耐烦,他随身带着的索尼CD机里正放着一张披头士的佩珀军士孤心俱乐部,硬要塞给江一一只耳机,江一不太听音乐,也不怎么喜欢披头士,尽管披头士出身利物浦,但他还是没拒绝李粥粥,接过耳机塞进了耳朵里。这趟旅行开始前,他们俩在董三三的强烈推荐下一起看了张杨的《昨天》,从三里屯犄角旮旯的影碟店里买来的一盘盗版碟。窝在李粥粥家的阁楼里,用他爸淘汰了的DVD机和投影看片子,灰尘废物在投影仪打出来的光束里。江一对这电影无感,李粥粥倒是由此迷上了贾宏声和披头士,他还拉着江一去淘了一堆影碟CD和磁带,从此随身听和CD机就再也不离身,哪怕他是当时他们小团体里唯一拥有智能手机的。 那时候是真的很开心啊,江一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片一片田野想,要是能一直那样,什么也不变就好了。 见到董三三的时候,她憔悴了不少,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董三三这么称呼她,江一和李粥粥就规规矩矩叫她董佳琪。江一的印象里自己这样称呼董三三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好像都没什么好事。 陪董三三参加了葬礼,过程复杂繁琐,规矩多到江一记不下来,很多人哭得天昏地暗,董三三却没有哭,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像一幅画。 结束后董三三带着他们俩到附近的宾馆开了房间,江一买了两张明早的票离开,董三三也没有回家,当晚就和他俩一起喝酒。李粥粥酒量奇差,两杯下去就上头,好在酒品不错,醉了之后倒头就睡。董三三默默喝,江一就陪着她,她喝多少,江一也就跟着喝多少。 以后别再叫我董三三了,董佳琪说,她抬头看江一,眼睛很红。 江一说,好。 董佳琪情绪终于决堤,把头抵在江一胸口。江一伸手抱抱她,看了一眼躺着的李粥粥,对方也微睁着眼睛,眼眶泛红,望着董佳琪。 董佳琪说,对不起,我对不起老三,对不起粥粥,也对不起你。 江一说,你没有对不起谁,你特别好。 董佳琪摇头,我要早早听话结婚,老三就不会这样了,她是一颗小太阳,大家都爱她,她什么难过的事也没经历过,是我让她难过了。 董佳岚为什么自杀,董佳琪没说,江一也就没往下问,她哭了很久,哭累了看着江一说,要不然你娶我吧。 李粥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俩,江一很久没有说话。 董佳琪擦干眼泪说,我喝多了,脑子乱,瞎说的,你们别当真。 回京路上江一和李粥粥一路无话,李粥粥拿了Ipod出来,惯例分了一只耳机给江一,播了一张Crosby,Stills&Nash的碟来听。江一依然觉得难过,李粥粥已经不太听披头士了,也不再用他那个银色的索尼CD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