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薛蟠又来到了珠光宝气阁,阎家的下人领着他来到那日饮酒的水阁,远远的便看见阎铁珊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水池旁,望着天边的夕阳出神。
还记得半月前众人在水阁饮酒时,阎铁珊还满身都是指点江山的气概,说话间精气神十足。那时的他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小姑娘一样,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个年近八旬的老人。可现如今他手里竟然多了一根拐杖,满头花白凌乱的头发,驼背耷拉肩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
看来大金鹏王这件事对阎铁珊的打击非常大。
他本就是个无后的宦官,既无亲人寄挂也无身后念想。仅有的指望也就是培养出合适的继承人,延续关中阎家的商业帝国,顺便辅佐大金鹏王遗孤复兴故国。
原本这个指望是落在霍天青身上的。此人不但天赋极高能力出众,而且阎铁珊与他曾有救命之恩,正是托付后事的绝佳人选。可阎铁珊却没想到自己悉心栽培的结果,竟是霍天青要为财宝而取他性命!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霍休虽然尚未伏诛,但凭借对这多年老友的了解,阎铁珊也知道霍休做事从来不留后患,大金鹏国的王室多半是凶多吉少。
哀莫大于心死。
人生中仅有的两个指望,一夕之间都破灭了。饶是历经世事变幻的阎铁珊,也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他慢慢转过身,沙哑着嗓子对薛蟠问道:
“四秀早就启程赶回蜀中,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快到玄真观了,你倒是在太原住得安稳。莫不是为了几百万两银子的货款,连峨嵋掌门都不要了?还是说你心里早就有把握能执掌峨嵋玄真观?”
“前辈怕是误会了。”
薛蟠淡然一笑,摇头道:“我本就对江湖门派的事务没什么兴致,拜入峨嵋只是为了刀剑双杀。如今家师突遭不测,峨嵋的大事自然是由师兄师姐主持。
至于那批珠宝的货款,阎老板若是最近手头不宽裕,缓上些许时日也无妨。凭珠光宝气阁在江湖上的信誉,料想也不会差我这仨瓜俩枣的。
晚辈这次来是向阎老板辞行的。我已离家半年未归,族中常来书信催促,这次离开是准备动身返回金陵老家。”
“什么!你要回金陵?”
阎铁珊有些难以置信。须知峨嵋剑派在江湖中威名赫赫,谁能继任掌门便可立即名震天下。薛蟠本就剑法极高,如今又携击败西门吹雪的大胜之威,掌门之位分明唾手可得,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居然放弃了?
阎铁珊眼睛瞪得老大:“你师父突遭暗算,临终前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明言传位给谁。三英四秀虽然入门日久,但却只是一群庸碌之辈,将掌门之位让给他们,你甘心吗?”
“我入峨嵋不过半年,有何不甘?”
薛蟠却只是摇头道:“红楼的生意如今也把摊子铺开了,金陵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料理。峨嵋门内之事且由着师兄师姐们去商议吧。”
“唉!你说的倒是轻巧,,,”
阎铁珊听了不由叹了口气。那日峨嵋四秀虽然个个面带悲戚,叫嚣着要手刃霍休报仇,最后却都不约而同的立刻动身返回蜀中,奔着的也无非就是掌门之位,想趁着薛蟠返回蜀中前将事情定下来。
其实江湖中永远免不了门派之争,甚至为了掌门之位手足相残闹出人命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四秀如此举动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阎铁珊刚经历过霍天青的背叛,心中对这种追名逐利的事情就难免起了几分厌烦,反倒对薛蟠更加另眼相待。
想到这阎铁珊不自觉心念一动,扶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桌边坐下,伸手从袖中掏出一面金牌。薛蟠好奇的接在手里,只见正面七宝镶嵌光彩夺目,背面却极为平整,花纹也是反写雕刻的“阎”字,沟壑之间隐隐还能看见红泥的印记。
“这金牌就是珠光宝气阁在江南分号的花押凭信,老夫今日把他送给你了。”
阎铁珊只是轻飘飘一句,一旁伺候的仆役管事却差点惊掉了下巴。须知江南乃天下膏腴,巨商富贾多出手阔绰豪奢挥金如土,故而金陵虽远离关中总舵,但却是珠光宝气阁最赚钱的一块地盘,其价值何止金银千万?
薛蟠也是微微一愣,手中的金牌也掉在桌上。
他倒不是被阎铁珊的大手笔给震住了,而是猜不透这老家伙到底有什么用意。所谓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阎铁珊久历商海老谋深算,若说他会做亏本的生意,那薛蟠是打死也不信。今日他先以江南之地相送,必然是有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要交代,金牌再拿手里说不定会烫着。
薛蟠故意笑道:“莫非珠光宝气阁离了霍总管竟真的元气大伤,居然逼得阎老板要拿生意抵债?”
“放你娘的屁!”
阎铁珊突然骂了一句,不自觉间竟又拾起了几分往日的粗狂豪迈。“老夫既然说要送礼,那自然是分文不取!又岂有拿它抵债的道理!你放心,珠光宝气阁的生意好得很,保你一年赚个百八十万没问题!把花押送你,只是想让你帮老夫做件事!”
薛蟠道:“莫非阎老板是放心不下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