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和角门自是不敢走了,夜里出这么多事事,给门子看到总归不便。徐佑倧从西门一侧翻墙而出,走在空无人迹的西街上。堂堂徐家三少爷竟然爬墙,徐佑倧在心中苦笑,“李司马,这趟浑水我看来是趟定了。”他心中料不准该当如何,今夜这事只是一道索引,后面烦难定会纷至沓来。
大郇国中朝堂中,有三股势力,大郇国皇帝、三世子诚王、四世子裕王。徐家一心追随圣上。可是江山久了,眼见山河换地,朝中个人这两三年间,也逐次离了心,献好于诚王、裕王,朝中逐次风云诡谲起来。
诚王近两月放低了身子,竟主动拉拢徐佑倧,朝中有眼有心之人早有看见,议论之声未断。徐佑倧自然是跟随徐家的,忠于一主,可诚王之举总不能视若无睹,再不示定,恐拂了世子心意,埋下祸根。
这可难倒了他,徐佑倧年少孤勇,一不愿结党,二不愿求教于两位兄长该当如何做,三其实是他心底之隐秘,总疑惑两位兄长是否早有结党,此事疑窦重重,两位兄长既然什么都不曾透露与他,贸然去问、或者结党都不是上策。
这回李司马托他去查蔺力,原因是司马府中,蔺管家的屋子里搜出了一封信,直指徐家有人在七年前,京北郊外宋家庄犯了一桩案。信中所言,直指徐家高位之人,除了两位大哥,便是几位诰命夫人。徐佑倧忖着,李司马将此事告知自己,也是由于几年前自己还年少,此事与自己便更无关系。连着诚王的事,徐佑倧心中也不敢置身事外了,便揽了这一差事,去查蔺管家。可若此说,难道李司马真的怀疑他两位大哥?
今晚那丫头,之前也有点耳闻。太医孙立之女,孙立在朝中是裕王麾下,却也只是个九品,并未听闻与谁人结党,大不过一个实职小官。二夫人病着的事,让孙喻雪进来,没什么疑窦。
若说是孙立刻意安排为之,可是一个小丫鬟,看起来颇小的年纪,在府里说得好听是女医,无根无底子,和哪一房也不占毫分,成日里光管药汤便不大有别的功夫了,能做什么呢?让自己女儿进徐府勘察二夫人,与理不合,更像是凑巧了。
徐佑倧在灯下想了许久,越发烦躁,二嫂私情之事,若和朝堂有关,却麻烦了。这事需要报知二哥吗?这徐府里的事,却跟淤谭没区别,这孙喻雪,可能还要再见一次,问个清楚。若不是此次牵扯到朝中司马,牵扯到两位大哥,他才不愿插手。
但这一拖,没出几日,徐府中又出了一件天翻地覆之事,硬生生将二夫人私会改作了天光下,徐府之天,就此变了。
且从头说起二太太自病起,自个儿在二房正屋中睡着,二爷一路在姨太太房里睡。可是这一病足有半月还多,总不见好,丫头就有八九个,还添了孙喻雪一个外头的。画儿这桩惨事过了两三天,房里仍是愁云惨雾,二太太本来养好了病,精神却显更差了,整日间恹恹歪在床上,也不出门,连向祖婆婆并大嫂请安也免了。
孙喻雪照例来请脉。屋里丫头见她进来了,点点头,慢慢拉起那红蕖床帏来,让孙喻雪作今日的搭脉检视。孙喻雪心里忖度,今日脉象比昨日似乎显好,可是面色白黄,虽无前些天的密密虚汗,双眼更似无神,周身仿佛更弱了。
见周氏无意问什么话,孙喻雪放下帘子。徐天罡却从屋门外走进。
二太太病了些时日了,孙喻雪和徐二爷早也见过五六次,孙喻雪也不躲避,大大方方道:“徐二爷。”垂首在床边上等着问话。徐天罡侧首望一望二太太病状,摆手令画儿和孙喻雪出屋来,问道:“昨天晚间时候,报给我说二太太说不想喝药了,苦的像受刑。小孙大夫,依你看这病是好转了吗?能不吃药吗?”
“不敢不敢。二爷您还是叫我孙姑娘就好了。热病侵里,这几天的服药休养,余邪未尽,外邪几乎散了,所以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头里要慢慢养。方才我搭过脉,太太身子强了好些,想必不过再调养几天,一定全都大好的。那药却不得不吃。”
采月说道:“太太说太苦了,头几日病的重,反没说什么,不觉得如此苦,这两三日好些,说苦的反胃。又不肯吃糖糕,嫌腻,不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