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变化突生(1 / 1)钦差官儿大好乘凉首页

“阿顽,你出来作甚?”    她惊魂未定地低声问道,阿顽显然也被她如此反应给吓到,脸色煞白缩了缩脑袋,“阿姮...怕黑...”    他嗓音稚嫩却带着沙哑,虞锦衣顿了顿,好像心中什么被人悄然抚平,有一股暖流浸入,“你想陪阿姮一起去?”    似乎有梅姨的脚步声传来,虞锦衣没再想什么悄悄抱紧怀中的饭盒就连忙拉着他出门,小心翼翼又将门关上。    令虞锦衣没想到的是,李二虎已经早早等在了县衙侧门,周围还围着学堂内的学童。他身材壮实,在一众孩子中双手叉腰,见她二人过来,很是得意道,“你们看,我就说虞锦衣会带着她的小夫君一起来玩吧,怎么样?”    这阵仗......虞锦衣有些头疼,身侧的阿顽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后躲了躲,想起阿顽被他们欺负过,顿时心软了。轻声安慰了几句,又看了看前面高高悬起照亮儿的火盆,嘱咐阿顽在这里等着她,她进去不过是想从二婶子口中确认一下有没有杀了陈贵儿,用不了多长时间。    “李二虎,咱们进去吧。”没理会起哄的一群孩童,李二虎扬着下巴越发得意,看了眼伸着头往门内看的孩童,“我娘说里面死过人,上回跟你们说我见过死人你们不相信,这下看好了,我可直接进去了?”    说着,一群孩子便吵闹着,一旁守门的狱卒有些不耐烦了,凶巴巴地让他们离开。    倒是李二虎凑了上去,县太爷李成是他表叔,而监管牢狱的典史田俭是他舅舅,一旁的狱卒自然不敢赶他走。更何况,典史一早就交代了说他只是带着个女娃娃去给陈王氏送些吃食,不是什么大事,看他二人进去也就不再阻拦。    虞锦衣抱紧了怀中的饭盒,思索着该如何去问二婶子才好,刚一进去便觉得很是潮湿味道不甚好闻。有人粗俗地低声骂着什么,也有人轻声抽泣,领路的狱卒指了指一旁的牢房内缩在角落口中一直在呢喃着什么的女人,就转身坐在一旁摸出了骰子与铜钱。    “二婶子?我爹让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来,你......”    “我...我杀了人...是我杀了人...我...,我不是有意的...不是...”陈王氏颤着嗓音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她此时神智不清晰只模模糊糊地重复着,无论虞锦衣同她说什么问什么她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句话,虞锦衣心中沉了沉。    只好将饭菜透过牢房的缝隙搁进去,正要再说些什么,李二虎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往外跑,她惊了惊,一路出了牢房他才心有余悸道,“我天,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里面有好大一滩血......”    戛然而止,李二虎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的狱卒,双手背在身后佯装很是无所谓道,“我怕你在里面看久了害怕,怎么,里面黑漆漆的你吓到了吧。”    虞锦衣扯了扯嘴角,想着方才二婶子的模样,有些难受。李二虎还在说着什么,分明嗓音都有些颤抖,虞锦衣只当作没发觉不去拆穿。    不远处忽然传来嬉笑声,她想起了什么立即跑过去。    陈甲岩正举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火把时不时地靠近阿顽,阿顽被吓到整个人都跌坐在墙角将脑袋埋在膝上,本来就瘦弱,缩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出人影来。她咬唇一把上去夺过陈甲岩手中的火把远远丢开,李二虎也跟了上来,幸灾乐祸道,“虞锦衣的小夫君是个胆小鬼呦。”    自己重生之后也被人欺负过,可她只当这一群是个孩子,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阿顽......    “虞锦衣,你这个小夫君一点儿都不好......”陈甲岩也凑了过来,揪了揪她的衣裳,虞锦衣抿着唇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扬起来要动手。一众孩子不是没见过虞锦衣打人的模样,陈甲岩脸上还留着她的指印呢,犯怵地后退去。    李二虎继续叉着腰说着刚才在里面是如何英勇,又看到了谁在给谁怎样用刑炫耀着。虞锦衣沉着心神靠近阿顽,还没碰到他,他忽然浑身发抖,“火...不要...有火...”    “没火,阿顽。”她轻声道,拍了拍他的肩看他颤抖着抬头瞥了眼,握住他的手,“你看,没火了,阿姮带你回家好不好?”    若不是自己带他出来,他也不会被欺负,心中想着,更加内疚了。县衙大牢是在县衙西门,正对着一片黑漆漆的林子,方才在想着阿顽还不觉得,此时风一吹带着沙沙声她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背脊发凉。    快步拉着阿顽就往柳文巷走,阿顽什么都不知晓,只跟在她身后。    好不容易一路快走着看到了月光下的虞家大门,可没想到虞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着,见两人回来,鲜有地动了怒,“这么晚去哪了?”    阿顽吓得立即僵住往她身后缩了缩,梅姨看得心疼,可这个时候两个孩子还出去实在是不应该,只好在一旁不说话。虞锦衣脑中快速思索着,看着虞父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抽动着小肩膀哇的一声哭出来,“爹......”    她这一哭,虞父顿时心软了。绷了许久的神情再也绷不下去,连忙将灯笼递给梅姨,抱起她,“怎么了闺女?”    “说好的买糕点可你都忘了,我...我带着阿顽一起去买...人家都打烊了...”她越哭越起劲儿,虞父心都化了,忙出声道歉,“是爹的错,是爹的错,爹是要给阿姮买的,可中途有人来同爹说有仵作要给陈贵儿验......”说着,怕吓到了她就没说下去。    虞锦衣了然,逐渐止住了哭声,抽噎道,“我...我困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既然困了赶紧回房休息。”梅姨松了口气,拉着还在往后缩的阿顽往院子里去。    翌日一早,寒气已退了些许。    虞锦衣抱着怀中旧书和自己的小披风到了学堂,李二虎顿时凑了过来,“虞锦衣,让你替我写的课业带了没?”    说着,还暗中戳了戳虞锦衣。    他的嗓音一向不小,好在此时学堂中只有李诺一个人。李诺自顾翻着手中的书,坐姿端正,虞锦衣了然点头,从小披风的内侧口袋中摸出书信来漫不经心地拍在李诺的书案上,“喏。”    李二虎这才面色通红地做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人陆续进来,夫子命人将昨日布置的课业都交上来。虞锦衣翻找了会儿,将写了字的几张纸递给李二虎,整个人又趴在书案上继续睡觉。    夫子捋着胡子数了数,又数了数,诶?李二虎何时也开始乖乖做功课了?    不错,真不错......    夫子很满意地点头翻找着书页,年纪大了兴许眼神不好,找了许久都未曾翻到索性直接搁了书,手中拿着戒尺缓缓出声道,“男儿立于世,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汝等可知这一话出自于何处?”    步子停在了捂脸笑的李二虎边上,夫子吹着胡子拿戒尺敲了敲,“不妨你来说说这一句出自何处?”    “啊?哦,这......”李二虎挠了挠头,眼神撇了撇身旁的李诺,后者皱着眉头理也没理他,他只好嘿嘿两声,“出...出自...《三字经》?”    闻言,夫子胡子瞬间被吹得老高,手抖着扬起戒尺就敲在李二虎头上,“三...你你你...那时垂髫小儿启蒙之书...你年已十二已过幼学,你......今日下了学到书阁将《三字经》重新抄录一遍...”    “啊?夫子......”李二虎哭丧着脸正要说话,又实实挨了一记戒尺,忙点头坐下。见状,陈甲岩连忙站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出自《大学》。”    见夫子缓和了些点头,陈甲岩笑眯眯坐下。    “那可有谁知出自那句话?”    戒尺无意识地敲了敲李诺的书案一角,李诺站起,答,“《礼记.大学》篇: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夫子极满意地点头,捋着白须,“不错不错,李二虎,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夫子。”李二虎没好气答了句。    外头风已停了些许,学堂中的炉火还泛着滋滋声,夫子将手插在袖中,摇头晃脑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一众学童也摇头晃脑跟着他道,直至铜铃声响起,夫子才慢悠悠地在学堂内踱步,看着学童一涌而出。李诺倒是不慌不忙地整理书卷,虞锦衣继续趴在书案上口水浸湿了一点袖角,陈甲岩正想上前去戳戳虞锦衣谁知道夫子紧皱着脸上的褶子就瞥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抱着书出了门。    “听闻你家中为你小妹寻了个西席先生?”夫子坐在一旁李二虎的书案旁,问道。    李诺愣了愣,点头,“是。”    夫子闻言,笑得越发和蔼,“咱们青藤书院二十多个学童,夫子我一人实在是......”    “夫子。”小少年嗓音清冷而微哑,继续道,“那位西席先生是从宫里出来的姑姑,沾亲带故的,这才答应在府上为婼儿教习诗书礼法,夫子......”    宫里出来的姑姑?那想必却是教不了这些学童了,夫子失望地叹了口气,虞锦衣转醒看到的就是夫子背着双手很是可惜地往外走,眨了眨眼十分墨迹地收拾好几本旧书也要出去。    “虞锦衣。”李诺突然叫住她,虞锦衣疑惑回头,他少年老成地皱着眉头,“你以后少同婼儿接触。”    是了,李诺自幼一向看不上她,自然也不会想她同自家娇贵的小妹接触。她想着,没说什么直接走了出去。学堂学童虽少,可终究是穷乡僻壤中的唯一一个学堂,昨日积着雪时李成便命衙役来清扫,腾出一条不甚宽的石板路来。    阿顽却站在雪中双手紧揪着两侧的衣角等在那里,似是在刻意避开方才出去的学童,经过昨夜一事,想要欺负他的孩子也有些犯怵。    “你怎么来了?”虞锦衣疑惑,她今日没少带披风,阿顽也是空着手站在外面等着,想了想,继续道,“是我爹让你来的?他其实嘴硬心软,你下回不理他,他也不......”    他伸手揪住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陪着,阿姮。”    说话时吐字咬得一向较重,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能说出,有些笨拙。虞锦衣忽然顿住,他长她四岁,可因过于瘦弱,实在看不出是十一岁的模样,脸上还有大片红色胎记,神情总是小心翼翼......    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忽然往身后看去。若说昨日是错觉,那今日呢?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跟着,上回在县衙门口时也有人悄悄跟在爹的身后,可思来想去,这种小地方,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又有什么值得惦念的?心中沉了沉,却加快了步子。    到虞家时虞父正唉声叹气地同梅姨说着什么,见两人进来很快收起话尾,道,“闺女回来了,快来快来,今日爹特意给你买的糕子。”    说着就往虞锦衣手中塞了几块,梅姨也笑着递了几块给阿顽,阿顽往后缩了缩,没接。虞父正要没好气地开口让他接下,就见自家闺女转头就将手中的糕子递在了阿顽嘴边,虞父一口老血噎在胸口,他家宝贝闺女胳膊肘这是在往哪里拐啊!    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顺顺气,虞锦衣上前去倚在他腿边,“爹,你可有仇家?”    虞父顿了顿,觉得那口老血险些喷出来,“爹就是个读书人,哪来的什么仇家,你小小年纪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虞锦衣笑眯眯凑上去帮虞父顺了顺气,门外忽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虞秀才,陈老二媳妇儿在牢里自尽了。”    “自尽了?”虞父猛然惊住,来人是前去报官的老吴头,喘着粗气愤愤不平,“这陈贵儿死也就死了,怎么还拖着陈家媳妇儿去了,今早验尸的仵作还说兴许有转机呢,这陈家媳妇儿也是,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自从陈贵儿去了就跟疯魔了似的。”    耳朵被人捂住,虞锦衣也有些心惊,昨日去时二婶子就一直口词不清地嘟囔着是她杀了陈贵儿,想来是受了刺激。    “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又是杀人这样的大事儿......”虞父叹了口气,出声说要跟老吴头一起去,好歹也是同县。老吴头也很是可惜地点头,两人一同出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虞锦衣也觉得心中沉闷,转头往阿顽的房中去却听见一声青瓦摩擦声,转头往房顶上看去,只是空荡荡的老旧砖瓦。不禁更加疑惑,这些人......是冲着阿顽来的?转头去了另一侧敲梅姨的房门,不想阿顽也在梅姨房中。    “正好,阿姮,你瞧阿顽这身新衣裳怎么样?”梅姨眉眼带笑,抬起阿顽的手臂仔细打量着是否合身,“就是阿顽也太清瘦了,男娃子就该像李二虎那样壮壮实实的才好,日后若是要娶媳妇儿也不枉咱们阿顽这样的好脾性。”    虞锦衣看着梅姨为阿顽理衣物的模样,忽然有些恍惚,不禁揪着袖口低声问道,“梅姨,我娘她...带阿顽回来时可曾说过什么...”    这孩子先前从来没提过她娘的事,她以为是孩子还小不明白这些生死离合,可眼下阿姮咬唇轻声问的模样,自己鼻头也有些发酸,想来不是不想提起,而是不敢提起......    阿姮年纪虽小,可却是个聪慧的丫头。将她拉在怀中抱了抱,想起她方才所问,温软着嗓音答了句,“不曾说过。阿姮,你......唉,怪只怪天道无常,你娘那样好的人......”    “......知道了。”虞锦衣呢喃了句,有些失神。自顾地转身离开,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起,阿顽跟在她半步远,“是阿顽...不好...”    他说着,虞锦衣步子未停,袖中手掌却紧握着。    又与你,何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