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候车室的一条小胡同是通往货场的必经之路,那盏电灯的灯光被那候车室的西墙遮的严严实实的,那深深的黑暗盖着那条小胡同里的窄路,更加增添了那条小胡同的幽深和漫长。
康素贞冲出那条小胡同,见货场上冷清清的,远远地看见有几处高高的杆子上挂着灯泡,灯泡下有人影在晃动,但听不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有上一次的记忆,康素贞来到那个她自认为是苏老二原来卸货的地方,她看见一群人还在那个车厢上一袋子一袋子的往下扛麻袋,她站在一边仔细地搜寻苏老二的影子,她恐怕自己看不精细,就盯着那上前抗麻袋人的位置,谁知那群人都轮两遍了就是没有看到苏老二,她朝前走了走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她认为这一群人里面是没有苏老二的,因为他们都比苏老二的个子大。
莫非是记错了位置?康素贞又往前面走了走,她来到又一节车厢的跟前,那里也有一群人在卸货,她的印象中又变成了苏老二是在这个地方卸货的,她上前用同样的方法寻找,但还是没有。
苏老二一定是在这个货场的,因为他没有地方去,他只能到这里来挣钱。康素贞的心里默念着这个道理,她换了一个地方又换了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苏老二的影子,苏老二在她的眼前就那样弓着身子,那个200斤重的麻袋压在他的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直不起身,压得他满脸的汗珠,他紧紧的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
苏老二一定在迫切地等待着她康素贞去温暖他的心,在等待着她康素贞去帮助她,去关心他,去解救他。
康素贞终于走不动了,她坐在一个水泥的台阶上喘息,不知不觉中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冰凉的台阶上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觉得有人在她的身边说话。
“你是谁家的闺女?咋在这里睡着了?”康素贞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站着两个人,她本能的站起来身子朝后退了几步。
“闺女,你是哪里的?咋在这里睡着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又问。
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不像是赖人,康素贞说:“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前两个月在过这里,个子小小的和我的年龄一样,大伯,你们知道他在那里吗?”
“这里的人都是一天换一茬谁也不认识谁,你要真的以为他在这里了你明天再来,我们都是夜班的,再说了,夜里寻人也比不上白天”,那人说着又用眼睛扫了一下那个货场说:“半夜了,你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回家吧”。
“大伯,你知道上白班的人晚上都睡在那里吗?”康素贞又问,
“那我可不知道,有的睡在火车站有的睡在铁路的涵洞下有的就睡在大街上的某一个地方,你一个小闺女儿家还是走吧,明天了你再来”。
这个时候康素贞才想起来,她是来给四婶儿引孩子的,那个小弟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第二天上午康素贞把小弟送到了学校便又朝那货场里走去,那个上午她又把货场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见着苏老二,并且连他的一点信息都没有得到。
在县城的几天里,白天她送小弟上学后从不回家,她总是第一时间去那个货场里转一圈儿,她幻想着不一定那一天苏老二就会从天而降的在那里等着她。
她又转了好几个鞋厂,机械加工厂,垃圾处理站,结果还是毫无半点地收获。
每天的晚上她都睡不着觉,打发小弟睡下她又按照白天的路线转来转去,她已经在自己的思想上经过了尖锐复杂的斗争,她已经完全战胜了自己,无论在什么时间和什么地点只要见到了苏老二,她便一刻也不让他再受一点的委屈了,她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挟持到四叔的家里,用自己的泪水给他洗面,用她那毫无遮掩的纯洁的怀抱去拥抱他,把自己的一切一切都献给苏老二,让他立刻感受到这人间的温暖。
康素贞一直转到自己走不动,她终于还是没有见到苏老二的影子,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四叔的家,这时他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苦中作乐”,在那几个小时亦真亦幻的梦境里她总是和苏老二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奔跑,一起披头散发,一起无拘无束,酣畅淋漓。
只有那一刻康素贞才认为自己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四婶儿回到县城的当天下午,康素贞便启程回了家,但她没有直接回苏家屯,她到了高中的门口把我叫了出去,她问我苏老二现在在那里,我告诉她:“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