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跃只觉得手腕被抓得发痛,再看赵政的指尖泛白,才知他方才是在极力地镇静。即便是这样,他也只皱着眉,目中因惊恐而生的涣散被别的情绪取代,那情绪里含着赵跃看不懂的意味。 赵跃只当他还在不安,她前世倒是研究过,嬴政幼时在赵国受尽屈辱,可没想到连这种屈辱都受。男孩子之间侮辱打架就算了,连女孩子都来,要是她晚回来一些,那还不得得逞了? 赵政突然松开赵跃的手腕,双手捂着口鼻,又在旁侧干呕,越是控制越是难耐。赵跃看他的样子,更像是什么病状,而这样子发出来似乎会舒服些,“公孙要是难受就别忍着了...” 赵跃顺着赵政的背,却不想被赵政一个阴郁的眼刀过来,吓得她不敢再碰他了。 果真是心境难测的人,赵跃扁扁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做,也许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比较好,可他那样的情状,离了人又可能会出事。赵跃在那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咬咬牙,“公孙,我去打热水了,兴许洗洗就不难受了。” 赵政闭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神色,应该是等不了多久了。 赵跃瞧着他渐趋平稳,飞快跑向御厨房,“公孙,小赵一定很快回来,等着我!” 赵跃出了屋子才发觉外头天色已经半黑了,她摸到御厨房的门,一脚踢开,幸好方才的大厨都还在,总归都是可用的人。赵跃直奔老厨,他在这里话语权最大,“大叔,你不是要收丫儿做徒弟吗?” 老厨看着赵跃急得火烧火燎,依旧在那处悠闲地炖菜,“现今又同意了?” 赵跃也顾不得什么了,两只小腿儿一弯,扑通跪了下来,“丫儿的主子出了些事,急需热水,可丫儿现今脱不开身必须即刻回去,能帮忙的只有御厨这里了。” 老厨瞧了赵跃一眼,二话没说,“热水交给老夫就好,你先回去顾着主子。” 待赵跃回转之时,发觉赵政已经平复了些,但额上的汗珠欲滴,单手抓紧床榻的边缘,他还在这处强忍着的。 好在那些大人们的速度比她快,她前脚刚回冷宫,后脚便有御厨小伙计抬着热水过来。赵跃招呼他们抬进内室,准备好浴桶,然后趁热打铁又使唤他们去院中的井里提些井水过来。 今日的赵政全凭她安排,特别的乖,不过,他的性子隐忍,这等折磨放在他这般年纪虽受了惊,赵跃却没从他身上看到半分的怯弱,即便是温顺,也不是那种害怕的屈从。 赵跃叹了口气,可累坏了她,还好热水是老厨安排人送过来,不然她这小身板铁定要累趴下了。原先赵政沐浴,都是让赵跃离开他自己会洗净,赵跃兑好了冷水拿好换洗的衣裳和锦帕搭在屏风上,按照以往准备关门,而后到院子里找棵树爬上去躺着歇息。 赵跃刚摸到门栓,便听到后边带着湿气的声音,“你不用出去,今日...留下来。” “哦,好好好。”赵跃拖着快累散架的小身板,又屁颠屁颠折了回来,隔着屏风乖乖站好,“小赵就在这边守着,公孙有什么事叫小赵好了。” “你,过来。” 赵政撩了一下水,要不是说话的声音很清冷,赵跃真的会想歪。 “啊?” 赵跃脑子里想着,也许就是留下来递递巾帕衣裳什么的。赵跃眨巴眨巴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发觉他已经进桶了,然后假正经地闭着眼睛摸到他身边,“唔,我过来了。” “你闭着眼睛做什么?” 赵跃顺着浴桶边缘摸索,然后听着声音判断赵政的位置,“非礼勿视!” “你也懂儒家的东西?” “不是很懂,道听途说。” 赵跃停了下来,因为她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在他身后了,不过这浴桶有点高,浴桶边缘位置大概在在她下巴处,赵跃踏上浴桶边缘的足蹬,这才解决了身高的劣势。 赵跃扒着浴桶,那双小手一直在那边摸索,终于,瞎摸闯祸了摸到赵政了。 赵跃惊得睁开眼睛,却发觉赵政正仔细地看她,“啊——!” 赵政一把抓住她,单手自她身后将她的嘴巴捂住,不让她溜了。 赵跃这才发觉他只是半褪衣裳,下半身裹的严严实实,这情景让她觉得就是等着来捉她的。而赵跃已经来不及多想,赵政越勒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简直是想要她的命:这赵政不会因为她偷看了就杀人灭口吧? 赵政的另一只手缓缓穿过赵跃的脖子,他本想收紧,瞧着赵跃挣扎根本无法下手,转而将整个手臂环过赵跃脖子极速收紧。 赵跃心中大惊,她到底哪里得罪赵政了?难道是他发现她是假的了?她琢磨不透赵政性子,但是保命要紧,等琢磨完她就死了。 赵跃使出浑身的力气咬了赵政的手掌,赵政吃痛手中的力道停了下来,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赵跃眼泪汪汪,趁机赶紧求饶,“公孙,公孙,有话好好说,阿跃快死了。” 赵政保持这种姿势,完全不顾被赵跃咬的手掌上仍流着血,继而将赵跃以挟制的方式抱着,像是在感受着让他极其困惑的事。 片刻之后,赵政很肯定自己的判断,“你根本不是赵丫,来到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的主子是谁?” 赵跃晕晕乎乎,她咬紧牙关,毕竟魂穿这种事赵政肯定不信,说不定死更快,“什么目的,什么主子?公孙,我的主子不是一直都是你吗?我是不是赵丫,我已经忘记了。” 赵政皱眉,他只看实证,一把揪住赵跃,然后撕开赵跃的衣领,“赵丫的右后肩有一处胎记,你若真是赵丫,一证便知。” 赵跃睁大眼睛,她居然被这么个小屁孩非礼了,衣领脱开露出小小的红肚兜以及...她前世今生都一样绝壁平板墙,赵跃最受不了人家说她是胖胖的太平公主,没控制得住,一巴掌呼过去。 赵政的脸上顿时一片红,与上一回的那片红真是一模一样,看样子原来的赵丫是个厉害角色,她现在就是对他太好,所以给惯的。赵跃一副烈女样,义正言辞地对着赵政,反正她的身子本来就是赵丫的,肯定错不了,“公孙既然要证便证好了,一次性看个仔细清楚。” 赵跃转过身去露出又肉又圆的小右肩,她反身瞄了一眼,还真是有块小小的圆形青色胎记,这下更加理直气壮了,“要不要摸一摸看看是不是真的?” 赵政探出手来抚了上去,若有所思。 赵跃此刻也认清了现实,她前世心中的嬴政不过是她想象出来的,而眼前的赵政才是真实的他。隐忍,多疑,小小年纪便会轻易使出计谋要杀一个人,只为验证他心中的猜测。 赵跃穿好衣服,也不和他废话了,“公孙既然已经不需要小赵了,那么等公孙出了赵宫,便自己回去秦国,以后公孙的事都和小赵没有任何关系了。小赵只想好好活命,找个地方安生立命安慰过一辈子。” 赵政根本没有理赵跃的抗议,几经折腾,浑身早已湿透,他复又埋进温热的水里,“小赵,我要沐浴了。” 赵跃蒙圈,“啥?” “出去!” 赵政闭眼,再也不说话。 “公孙?” 赵跃气疯了,张牙舞爪在他身侧比划了一番,然后乖乖地爬出浴桶,然后恭恭敬敬行了礼,“公孙,小赵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叫小赵。” 赵跃关了门,像只落汤鸡全身湿了个透彻,她摸摸自己的脑袋,发现那处已经变得滚烫,然后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上。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躺回自己小榻之上身子底下软软的,而赵政正端正跪坐在案前饮茶,像极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赵政见她醒了,闭着眼抿了口茶悠悠道,“日后,你便一直跟着我。” 赵跃抱着昏沉沉的脑袋爬起来,心中的凭什么之类的话语到了嘴边竟然憋成了,“是,公孙。” 赵跃担心自己活不过今晚,只好口是心非昧着良心答应了。等她出了赵宫,一定溜掉,绝不会再跟着他了。想到这里,赵跃拖着沉沉的小身体,跑到赵政旁边,端茶倒水,点头哈腰,“公孙,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秦国呀?” 赵政翘起眼瞧她,“小赵,这么想去秦国?” 鬼才想跟着去,她一定要趁机跑,什么秦史,什么论文,什么人生巅峰都比不过小命要紧。 赵跃扯过一个二傻子般的笑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听说秦宫比赵宫大多了,小赵想去看看秦宫到底有多大。” “不要妄想着逃,若是抓回来...死罪。”赵政端起茶碗缓缓的在那处晃动,嘴角微微勾起,“我只是考验小赵一回,毕竟...是小赵先闯的祸端,本该受罚。” 赵跃捂着嘴巴,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赵迁的事?不对,遇到赵迁时,只有她一人才对。 赵政含了一口稳水,细细的咽下,“是赵迁自己说的,我没有因此交出你,他便借嬴枝的手毁了我。” 赵跃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公孙,小赵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赵政抬眸,握紧茶碗,指尖泛白,“起先,我便怀疑过,你是他们安插在我身边企图跟我回秦的细作。没有人能想到六岁的幼女会是细作,但是你的破绽太多,若不是看到那处胎记是真的,以我的判断,你不是赵跃的可能性是九成。” 虽说赵政的直觉很准,但赵跃似乎关注错了重点,“那还有一成呢?” 赵政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闷声道,“一样的...蠢。” 赵跃抬抬屁股,发觉自己正一屁股坐在赵政左边垂下的宽大衣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