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下第一剑英伟的面庞映入眼底时,桑落的神情便乍然空白了。她天生聪慧,灵动奇巧更甚胞兄,可是意外重逢燕伯伯的那一刻,看着世上仅剩的属于“江家”的亲人,她竟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兄弟两个齐齐愣在当场。
恰巧途经此地的燕南天面露不解,随即像是恍然了什么,摸了摸自己久未修理的胡须,以为是自己满面沧桑的落拓样吓着了不经世事的少年人,便苦笑道:“两位莫怕,我只是走得久了,想来喝一壶酒。”
论酿酒之道,宋老爹纵然没有独女的天赋异禀,但也是多年的老师傅,酿出来的酒味道正宗,香气甘醇。
燕南天是闻香而来。
不过许是上苍垂怜,许是江枫在天有灵,他顺着酒香找到的,不仅是日后扬名四海的宋氏酒坊,还有他失散多年的两个侄儿。
甚至还是他的衣钵传人。
二十岁的元正走在宋坊主身前,背影挺拔,衣衫清素。即便是这样快步而行的时候,他看上去仍然举止得宜,在暗夜里也行走如常,没有半点慌乱失措的样子,连轻扬起来的衣角都透露着云淡风轻。
这样的小公子,哪里像是一个神剑决已有所成,以至于和灵犀一指陆小凤未分胜负的高手?
千年苦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夜路。
麻哒,宋玉红这个“不会武功”的设定简直要了命了,害老子连夜视能力都得捂着,白瞎了她西海敖氏出品的龙眼。
那可是童叟无欺的真龙眼!
就着天上的遥遥灯火,宋家一行三人急忙忙往李二爷的宅子赶,好在两家本就离得近,只隔开了一户。经过中间那家时,桑落还特意安慰道:“傍晚时刚好听到动静,应该是一家人出门玩耍去了。”
所以不用担心被更多人撞见。
并未易容的倾城美人却不关心这个,只是蹙眉:“夏日本就干燥,若是李二爷也出去了,恐怕就得闯一回空门了。”
不然桐花巷这么些人家,一旦扑救不及时,说不好便是火烧连船的场面。
“小姐放心。”
前方的元正突然轻声道:“想来不会有事了。”
他停住步子,为防自家小姐来不及反应,立刻边转身边伸直手臂,在她身前虚空处拦了一拦。
鲜少这般疾走的宋坊主果然还保持着向前赶路的架势,一时收势不及,好在桑落眼明手快,她这略微踉跄的一步还没迈出去,已经先被小丫鬟扶稳了。
宋坊主抬眼一望。
暗夜深处,小李探花正向她行来。
他眉间轻锁,分明长身玉立,却显出了几分单薄,乍一看像是快要消散在无边夜色里,滑落在肩上的头发里甚至已有几根泛了白,与那双鲜活的眼眸毫不相称。
可他半点也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宋坊主,目光满含歉疚,一边走到她面前,一边道:“毁了宋姑娘的祈愿灯,真是对不起。”
听这话的意思,竟也是立刻就从家里出来了,就为了当面和她道歉。
嗐,就咱俩这关系,你这就见外了不是?
何况老子放灯求的只是财,李二爷,你求的又是什么?
千年苦工不知道江氏兄弟有没有看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飞出李府的那盏孔明灯上,也写了一个心愿。
魂兮归来。
她咀嚼着这四个字,七夕佳节,却盼着与亡魂相见么?
李寻欢,你莫名其妙出现在塞北,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你是在等谁?
“您不要这么说。”
在小李探花眼里,他只看见宋家姑娘摇了摇头。她显然是急忙从家里出来的,形容匆匆,发上更是只有一枝松松挽就的银簪,实在不是见客的礼数,但那张素净的脸上却很郑重:“二爷若是这般,那我们不仅毁了您的灯,还差点烧了您的宅子,更该和您道歉才是。”
李二爷唇角微扬。
并不是怀疑她的诚意,只是见了这姑娘两次了,说的最多的便是道歉,怎么像是生来就欠着什么一般?
两个互相对不起的人站在一处,为表真诚,便比昨日初见的距离更近些。李寻欢感受着从宋坊主身后徐徐吹来的夜风,正想说让她不要担心,灯笼落在院子里,没烧着什么,他还留了铁传甲下来,她只管放心回去就是。
“宋姑娘”
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汹涌的咳意便全无征兆地没顶而来,李寻欢立刻低头掩唇,剧烈的呛咳声顿时撕裂了桐花巷的寂静。
他只觉肺腑处像是突然被人扎入了一千根长针,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脏腑,甚至让自以为已经习惯的小李探花眼前陡然一黑。
李寻欢弯下了腰,背脊猛颤。
桑落便觉得自己手中突然一空,被她搀扶着的小姐神情担忧,想也不想地,第一反应就是帮助眼前这个病人。
爱操闲心的女坊主一把挽住李寻欢的手臂,下一刻,便有濡湿的血迹溅上她的衣袖。
“李二爷!”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