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雨漫乾坤。
大约是被那些成群结队的老鼠给吓住了雪浪被裹进了车中,窝在软被里静默无言。
陵下的黑暗再度让她重回噩梦。
云叩京在旁悄无声息地斟了一盅暖茶,犹豫了许久到底没有递出去。
他同雪浪相识七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性,心绪烦乱时便会蒙被大睡,多则一两天,少则几个时辰若是打搅她,怕是会掀起滔天巨浪。
可破天荒地她却在软被里抬起了眼睫。
“再不行,就往北方找一找或许姥姥被裹挟着,往那里去了呢?”
云叩京嗯了一声“南北以黄淮为界过了淮南便是北廷的治下。”他轻轻拿手拭了拭茶盏的温度,有些暖意在指尖流淌。“若想在中原以北畅行无阻倒不如打过去做这天下之主。”
这般雄心雪浪也曾有。
她垂下眼睫语音轻软,“五年前黄河改道反了百来个山头人人抢占城池称王称雄,咱们也是那一回反出了芒砀山一直打进了金陵城。”
车外的雨声恢弘,像是一整个长江水倒浇了下来,她细细回忆有些感慨。
“若是南北再起兵事,也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我同姥姥,不就是那年天下大乱、四方争斗,才在道上走散的么?”
云叩京知她累了。
虽说大才不分男女,可到底是女儿家,肩上的担子委实重了一些。
“这天下,我去打。”他并不赘言,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六个字,良久才又察言观色,“北地我已派人秘密查访,一定会找到姥姥的踪影。”
雪浪默然不语。
姥姥同她走散足足有五年了,天下之大,哪里能寻得她的身影呢?最怕的是,她老人家已不在人世。
她不愿在人前示弱,只是将脸藏在了臂弯,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双眸有些薄薄的红肿。
“宋忱呢?”她想起来他,问了一句。
云叩京不屑一顾。
“管他个毛球。”他早就看他不爽,这回更是带了十分的愤慨,“他这祖宗陵邪气的紧,竟然无缘无故塌陷了,我看就是他安排好的!”
雪浪哦了一声,半抬羽睫,看他的眼神带着意味深长。
“这陵被你开过一回,纵然复原了,也不及从前牢固。再者说了,我江雪浪不是还在里头提字说明了吗?已阅,来过,没什么好东西。”
她微微一笑,“既没什么好东西,自然塌的快。”
云叩京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保持着九阍卫指挥使的气派,回之以微笑。
“踹的时候温柔点儿。”
雨色苍茫,黑榆木马车上跳下来一个青年,瞬间被雨浇了个透,再是气宇轩昂之统帅,此时也显得十分狼狈。
一群暗卫策马奔驰而来,路过云叩京的身侧,却被云叩京的一挥手驱散开来,一瞬便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于是一整个官道只剩下云叩京一个人,慢吞吞地在路上走,背影落魄而孤寂。
待那天幕愈黑,有飒踏的马蹄声踩在雨中,一匹高头骏马疾驰路过云叩京身侧,快如闪电,不过一瞬,却又再次折返,在雨中扬着蹄来到他的身边。
云叩京不必抬头便知是宋忱。
是雨打的他抬不起头来,只是垂着湿漉漉的眼睫,冲着宋忱喊了一句。
“带我一程。”
宋忱着玄色油衣油帽,便是靴子都换上了油靴,他在马上蹙眉看了云叩京一时,扬手令万显荣将马车驶来。
“马车上有可换的衣物,云都使请上车。”
万显荣哼哧哼哧地赶着马车而来,云叩京却并不看他一眼,不过一个起跃,便飞上了宋忱的马背,抱紧了宋忱的腰。
嘿这小腰还挺细,云叩京嘀咕了一句,顺便把自己的脑袋往宋忱的后背一贴。
“坐什么马车,娘里娘气的。”他拿头撞一撞宋忱的后背,“走吧。”
宋忱被他搂的腰间一紧,有些头大。
“都使大人这般抱着在下,莫非很阳刚?”他驾起马来,风声雨声呼啸过耳。
方才湿了身慢慢走倒还觉不出冷来,这会子风驰电掣,身上便冷的刺骨,云叩京一把捞起宋忱的油衣,十分艰难地把头拱了进去。
“这样贴在一起更阳刚!”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油衣下传出来,“宋贤弟,你身上好香,奇奇怪怪的,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他一整个湿漉漉地,全贴在了宋忱的衣衫之上,宋忱舒了一口气,拂开眼前挡住视线的发丝。
“到底是谁奇奇怪怪?”他冷然一句,带着些许无奈。
方才还给了他一拳,这会儿却全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死皮赖脸地要抱着他共沉沦。
云叩京并没有理会他的反问,自己给自己找补了一句,“说起来,贤弟不会以为我是被阿陨姑娘赶下马车的吧?”
他在油衣下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其实并非如此。我不过是一个能在平常风景里找到美好的人,你瞧这连绵起伏的茶树青山,再看那碧波荡漾的湖水平时看已然甚美,若是下雨时再观,一定会别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