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韶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不远,步行了十几分钟。 一个女孩子,婉约拒绝了其他人的好意,深夜一个人在街上走。要是换成以前的余韶,肯定会紧张得手掌颤抖,还要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怕,世上总是有好人的,邪不敌正,邪不敌正……”。但是现在的余韶,走得镇静从容,手不抖心不急,甚至还有想拿一根棒球棍在手里拍一拍的冲动。 走的夜路多了,就不怕鬼了。 要是告诉社长著名摄影师苏珊娜同意社里的人物访谈,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涨一些工资。如果女愤青们知道了她此刻的想法,十有八九会以笔讨伐——物质主义!一点追求都没有!同时或许还伴有上挑的精致细眉和不屑一顾的烈焰红唇。 面包都没有,哪有力气追求梦想。 理想国都是假的,要不然就不会有饿得骨瘦嶙峋的小孩子和无家可归无处可寻的动物了。 余韶要是挑食的话,早就被饿死了。 出电梯,进门,脱下外套和鞋。 应酬真是一件苦差事,像讨厌的小丑面具。 不过好好的一场交流会被看成是商界的应酬一样,不得不说余韶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有独特之处的。比如在对待其他的无聊的物事上,极为自然的表现为极度的不在乎,换句话说,也就是看在眼里但没记到心里。 举个例子形象地说,直到高中毕业,她还是不清楚班里有几个人,许多人都长着一张认不清的脸。至今仍被叶幸当作笑话的点是,章子怡的脸,余韶记了三四年还是没记住。 余韶平静温和地解释:“她是典型的大众脸。” 哈哈哈骗谁呢,观众都不信。 再比如她以前最喜欢的一个小众的乐队,连人家乐队名都想不起来,和别人分享的时候想了半天就说了句:“我喜欢日本的一个小乐队……名字?哦,他们有首歌很好听叫做……” 可见转移话题的能力从小就很厉害了。 《远大前程》里狄更斯写到:“世界上形形色色的骗子,比起自骗自的人来,实在算不上一回事。” 洗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可能是当时Great Expectation英文原版的时候,确实是一段难忘的回忆。 很难读懂,特别难,钻心扉的难。 不过总会有些话不知觉地突然震慑进和眼睛相连接融合的脑海里。 那个假的贵族青年说:”I love her I love her against reason , against promise , against peace ,against hope , against happiness , against all discement that could be . Once for all .” 最经典的翻译是:“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了她,我再也不能不爱她。” 深夜带着软绵绵的透摄力,人总要暴露些丰富的情感。情绪来得激荡热烈深沉。老电影就在这样的时间下存活下来。 她的手机里会随时地下载有几部老片子,备着出门在外无聊的时候看。全是原版,没有夸张的译制腔。 只要一想想男主人公带着华丽的中文强调大声地说:“噢!亨利小弟,我的老伙计,我都给吓得够呛!” 余韶:“……” …她也给猝不及防地吓得够呛。 房间里有大屏幕液晶电视,小冰箱里有几个小面包,一瓶橙汁和几罐啤酒。 啤酒是自己买的,酒店才不会轻易地供应这些东西。 路上有个中型大小的超市。她还记得结账的时候,那个超市的女结账员还看了她好几眼,眼里全是先猜疑后否认的心思: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就奔着酒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女孩。 “……” 余韶顶着眼神的压力,抱着装满罐装啤酒的袋子离开了。 她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坏女孩。 橙汁和啤酒都倒进玻璃杯里,加冰块,搅和,就是一杯果啤了。 这是某一个晚上余韶突然想喝菠萝味果啤但是翻遍了整个房间但还是寻找无果的情况下硬生生想出来的法子。 不过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了点儿,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再配上几个小面包垫垫胃,深夜放纵又养生的消遣方式就形成了。 动画频道播着《加菲猫》,她干脆赤着脚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尾,看得入迷。 声音开得很大,但这个酒店的隔音效果应该还不错,而且这一层现在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欧迪又被坏蛋加菲猫欺负了,但还是不生气。 1102室。 男人进了屋,黑色裤脚还有些湿冷,顺手就把车钥匙放在了电视柜上,还滴着水的伞随手放在门口,也不拿进屋。 其实今天中午刚到的时候,晏全暂时借给他一辆车,好方便出行。 他也确实用了这辆车,在报告结束后的两个小时后,兜兜转转走到酒店的门口时,才想起车子被留在了展览馆的侧门停车处,而除了口袋里的车钥匙和手里的伞,什么都没拿。 回去取车的路上突然就下起了雨,雨势浩浩荡荡,幸好他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下车前带了伞。 但是这场雨,来的是时候又不是时候。 如果雨下得早一点,他可能会适时地打着伞出现在她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再说一句“我很想你”,然后小心又安全地把她送回酒店。但是如果晚了一点,她会不会冻得生病又惹人担心。 阿韶。 “韶是韶光的意思,好不好听?” “嗯。” 阿韶。 片刻后他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身的冷漠被卸下,眸子黑黝,眼底下的青黑色晕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满是疲惫。 但又带着无可名状的期待。 真是无可救药。 破天荒地请了两天的病假。正值春季花期,明天去一趟省植物园刚刚好。 陆容时斜靠在软沙发上,一动不动。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看了许久。 目不转睛。 1101室。 加菲猫还在欺负欧迪,但是它们还是好朋友。 突然想起门还没反锁,就算是有电子锁的门还是觉得不太安全。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就朝门口走去。 其实只要伸手轻轻地拨动一下就可以了,但是此时此刻,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想打开门看看。 还没想出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手比脑子快了一步,轻微的一声“啪嗒”,门被打开了。 门前的走廊上铺着印花长地毯,灯光偏暖色,寂静无人。 这一层就两个房间,对门的右侧地上,放置着一把长柄大黑伞,透亮的木制把柄极为漂亮,但有些许磨损,能看出其主人的常年使用。 伞下有一小滩水渍,润湿了一小块地毯。 刚才下雨了?还真是反复无常的南方天气。 不过,对门住进了人,似乎还是一位气质不凡的男士。 在余韶的认知中,一个男人要是习惯用一把伦敦大黑伞,骨子里肯定带着疏离和适时的温柔,举止优雅又迷人,透着上流社会的低调绅士贵族的高贵,然后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女士,庭院里的玫瑰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幸好加菲猫低沉的说话声制止了她无底的脑洞。 不过,听说这里的花开得正好,尤其是樱花。既然一直没有时间去一趟日本沿着樱花开放的踪迹游历一遍,那明天就顺便在市里赏一趟樱吧。 关门上锁,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拿出手机便开始查询最佳观赏地点。 植物园? 不是太远,地铁可以到达。嗯,可以。 顺便带上随手捎来的单反相机,给杂志编辑部的妹子们一点图片素材。 攻略里说趁早去,人少,静谧。 早起应该早睡,但是下午睡多了,现在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相反还很清醒。 清醒地想到一句广为人知的日本茶道用语。 一期一会,世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