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薛渡(2 / 2)小媳妇首页

不过她身边人可是宋疏临啊,那个带着自己在魏国公府任何角落都能出入自如的宋疏临。

这琳琅阁再森严还能森过魏国公府!

善善跟着宋疏临从一面矮墙进去了,绕过后罩房,经过花厅,两人配合完美地躲过护院直奔桑掌柜所居的正房。

西次间烛火摇曳,桑掌柜夫妻应该就在那。

仲夏闷热,明室的窗户开着,宋疏临带着善善一跃而入,顺利躲在了明室和西次间的槅门旁。

槅门单薄,上面镂空处贴得是薄薄的霞影纱,里明外暗,房中人影瞧得清清楚楚。

里屋桑掌柜夫妻都在,隐约听着他们似在讨论这两日的账目,善善生怕落下哪个细节,竖耳倾听,警觉得像个兔子。而一旁的宋疏临却点滴紧张都没有,唯是将视线凝在她身上,神情悠然,唯是那双眸子怪得很——你说它冷吧,分明滚烫炙人;说热吧,可幽深当中又透着隐隐寒凉,看得善善有点不敢对视,下意识唇语:【看我干吗?】

他好似读懂了,双唇轻轻翕动,却说了句:【我们很默契啊!】

善善怔住。

能不默契么!前世他没事就带她溜出去玩,偶尔办些新奇的案子也会带着她,俩人默契到只肖他一个眼神,她便能猜出他接下来要选哪条路,翻哪座墙,穿哪扇窗,去哪间房……

可那是前世,这世还真不好解释。

【你好像很了解我?】没待她回应,他又问。

善善略显无措,眼波流转扯出个笑:【也没有……】

【没有吗?】宋疏临下意识朝她逼近,目光增了几分力度,【可你读得懂我唇语。】

善善有点慌,掩饰着。【这也没什么难的,你不是也能读懂我的……】

那是因为我曾与你生活了十年!

宋疏临心跳骤剧,话险些没忍住,刚到嘴边善善突然拉住他,神情凝住——

她望着宋疏临,视线却没对焦,所有注意力都聚在贴向门边耳朵上……

“……还要继续吗?”桑掌柜突然问了句。

薛先生笑笑。“是有些晚了,累了吧,这账明日再对吧。”

桑掌柜叹了声。“渡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薛渡突然沉默。

“渡之……”桑掌柜怅然唤了声。

薛渡又笑了。“我不会有事的,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你侥幸!”桑掌柜语气急切,“你明知他怀的什么心思,他那么精明怎么可能看不懂,还扯出些无关紧要的人,他真的是为了掩饰吗?”桑掌柜顿了顿,“他就是欲擒故纵!”

这话让薛渡噤声,也让门外的善善吃了一惊,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对视宋疏临。【‘他’是谁?】

宋疏临淡然吸气,唇动:【圣上。】

善善恍然。【那无关紧要的人便是你我了?】

宋疏临点头。

“……渡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木已成舟,何苦还要做那些无用功?”桑掌柜继续劝,“你不要再与他们掺和了,他们是一群亡命徒,但你不是——”

“我们不是亡命徒,我们是亡国奴!”薛渡激动地低吼了声,悚得在门外都听得到桑掌柜倒吸了口凉气的声音。

善善也惊得差点没呼出声来,亏得宋疏临手快捂住了她嘴。

【小心!】他凝眉唇语,小姑娘木讷点头,但他感觉得到掌心里她颤抖的唇。

善善何止唇颤,她心都在颤。

她隐隐猜到什么了……

次间里,薛渡后悔吓到妻子了,单膝蹲跪在妻子面前,握着她手安抚。“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桑氏摇头,目光垂落在丈夫那节断指上,唇咬得发白。

多好看的一双手啊,修长白净,骨节匀停,遒劲而不失优雅,完美得亦如他的字……他最自豪的就是他的字,可如今因为少了半指,他下笔都减了分力度。

他被削掉的不只是半指,还有他的骄傲。

这根手指是为她而断的。

想起他挥刀那刻的绝望,想起那些人淡漠的眼神,想起那片被血迹斑斑的白衫,桑氏心都快碎了,她瞪着通红的眼圈使劲儿地摩挲着他那节断指,好似只要她足够诚心,足够用力,那半根手指便能长出来。

薛渡不语,就默默任她执着。

直到丈夫白皙的皮肤被摩得泛红,桑氏终于停下来了,眼泪也啪嗒地掉了下来,正落在他掌背上,绽开朵绝望的花。

“我从来没觉得苦,我就是觉得不值!”她哽咽道。

薛渡含笑抹去妻子的泪。“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复国的信念支撑了我二十几年,是我活着的意义……”

“那我呢?橘儿呢?还有他呢?”桑氏指着自己的小腹颤抖。

薛渡笑容僵住,随即一崩。“你们是我的命啊!”

桑氏防线瞬间坍塌,整个人垮了,薛渡顺势揽住她。

“没遇到你之前,我的存在只为了那个信仰,生死于我无所谓。可有了你,有了橘儿,我才真正明白活着意味着什么,我开始变得惜命,因为我舍不得你们。”

“那就放弃吧!”桑氏泣声哀求。

薛渡依旧凉笑,一声接着一声,清凛的声线苦涩无奈,传到门外善善的耳朵里,她品出了四个字:

【身不由己——】

她拨下宋疏临的手,唇语道。

宋疏临目光平静,微微颌首。

至此,善善终于明白公主为何被绑架了。

先帝灭萧建魏也不过才三十余年,萧氏余党遍布,这些年造反事件就没消停过。建魏初期,先帝也采取了一些压制政策,不过因战后民生寂寥,力度并不大。当今圣上继位后,随着民生复苏,反魏复萧的势头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各地起义此起彼伏,民间更是多了好些造谣惑众蛊惑人心的组织,这犹然成为圣上的心头大患。皇帝本就敏感多疑,镇压的同时采取各种压迫性政策,甚至残酷到大兴文字狱,至使朝野内外无人敢提“萧”字。

这么看来,薛渡应该就是那些复辟组织中的一员,他们挟持公主,无非就是对大魏的挑衅。

而心高气傲的皇帝怎么可能承认被挑衅,何况他们挟持公主的消息一旦被传出去,必然会助长民间反魏势力。皇帝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他宁可承认公主是失足落水也不肯承认她被挟持,所以才让大理寺暗中调查——

善善终于明白案件始末了,而绑架者就在眼前,可有什么用呢?他既不是主谋,就算抓了他也平息不了皇帝的怒气。尤其是那个“身不由己”,莫名触动了善善的心,勾起了那些她不愿想起的记忆,竟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宋疏临。

她之所以会想到这个“身不由己”,是因为他也曾对她说过……

【怎么了?】宋疏临迎上她的目光。

善善慌忙躲开,【没什么。】她唇语喃喃,转而又抬头,【接下来怎么办?】

【看来只有……】

“咬!”

宋疏临话未完,一个软糯糯的小声音从两人之间传来。

声音有点低,就是距离地面的那种低。

二人蓦然低头,屏息僵住。

只见一个粉嫩的小团子正抱着善善的腿,眼睛笑成月牙,举着圆滚滚的小拳头,一开口便是奶气扑来——

“喵呜,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