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地主家那田肥,看得出来之前是被精心照料的,不过因此田里杂草稗子长得也盛,父子俩认认真真拔了一天的草,也才收拾了一多半,拔下来的草全都撂在田埂上晒着,等晒干了,直接烧掉,草木灰洒在田里,也能肥田。
三月底张氏同周婶子一起,去靠山村抓猪仔,花了半两银子,家里积蓄再次空了,不过还是她家捡了便宜,要不是周婶子,这些钱别想抓到猪仔。
何霜降身上又多了个担子,每天都要去打猪草。石头每天都对着小猪流口水,晚上做梦都梦到阿姊做的红烧肉。
院里没有猪圈,那小猪仔成天在院里拱土,张氏撒的菜籽都叫拱完了,何大牛得了闲,在拐角围了一圈小篱笆,。
入春以来就下了好几场雨,一家人都松了口气,果然,江南养人,院子里开春撒的菜籽,现在都长出来了,再过个一旬,就能吃了。
初一进了趟城,说是北边今年仍旱着,冬季下了几场大雪,还冻死了不少人,开春仍旧一场雨没落下来,南逃的饥民眼看越来越多,城里不少善人都在城外施粥。
城里不少人都在传老圣人身体不行了,天老爷发威,请他退位呢。这话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总之最后杀了几个人,这言论就自然而然平息下去了。
不过再这样下去,怕是也要不好,灾民一多,就容易出乱子,清水县周边不少百姓都报官说自家菜被偷了。
何霜降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却也无奈,自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何大牛跟张氏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特别是何大牛跟何大郎,受的跟麻杆一样,每日睡得时间也不长,来回跑,中午就带个窝头吃。
天儿一暖,河里小鱼小虾也就出来了,何霜降编了好几个小笼子,一晚上能逮到不少,时不时还有些小泥鳅钻进来,好歹也是口肉。
何大牛说得闲给她做个虾笼,那玩意一次能逮着不老少。
河虾不腥气,晒干了鲜得很,搁菜里还能调味,不过这阵子一家人都没吃啥好的,还是别晒了,赶紧吃了是正经。
院儿里小青菜熟了一茬,半透明的小白虾熬汤底,搁点白菜,滴两滴香油,鲜香异常。
田里秧苗都插上了,何大牛还是日日都去看看,补补苗,没前段日子忙,回来的也早。
一回来就闻到满院儿飘香,积攒许久的疲惫都松快不少,狠狠吸溜一下鼻子,朝着厨房里忙碌的女儿夸张大笑
“今儿又是咱家大丫下厨啊”
何霜降横了她爹一眼,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再叫她大丫,她爹就是不听
“爹!扬州人都不得叫大丫的!”
张氏去割了一担猪草,走到院门口,听见里头的声音,也笑了一声“这才待了几天,就这副神恣武恣的德行。”
何大郎跟在后面进了门,一脸严肃“外头有人一直朝咱家院里瞅,也不知道瞅个啥?”
何霜降把汤盛出来,端到外头桌子上,烫的摸了摸耳朵“那人是不是穿个灰袍子?”
“你咋知道?”
“前些日子我跟娘干活回来,碰到好几次,还当他是要偷东西呢!”说着又进去拿碗筷“也不知道想干嘛,咱家这屋子现如今这四处透风的模样,还有啥能招人惦记的不成?”
一家人齐齐摇头,最后的积蓄也买猪仔花掉了。
“不过我瞧着那人有些眼熟,前儿就想说来着。”
“啥?”何大牛也好奇。
“爹你记不记得咱家被偷的柴禾,我先前爬野柿子树,站的高,瞧见那偷儿的背影,总觉着像他。”
“啊?没看错吧?”
等窝窝头摆上来,一家人坐定,何霜降才开口“那我也不晓得了,兴许是看错了。”
张氏还在一边念叨“这不应该啊,有手有脚的……明儿去问问周嫂子,兴许她知道这人。”
热腾腾的汤,里头只零零星星几个小虾,但喝起来透鲜,一大盆被喝的干干净净。
夜里只怕又要跑几趟茅厕。
棉花是要催芽,再找块地,保温保湿,施足肥,待长出秧苗再一道地里的。张氏寻得地方就是先前鱼腥草长势好的那块,选的籽不错,出的苗也多,都壮壮实实的。
地种完,留足补苗的秧子,还余下不少,周婶子见着倒是欢喜,她家地跟张氏的地都是一样的,种粮食种菜都没啥收成,见张氏多了秧苗,也想试试,说不定今年冬天还能做件衣裳。
张氏心里有些舍不得,秧苗还剩不老少呢,心里想着,嘴上还是没说啥,全给她了,周婶子除了话多,没别的毛病,况且先前还带她买猪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