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府的请柬?”姬云崖皮笑肉不笑,理了理袍子坐好,“十六王宅那种地方,好与不好,就看最后如何了,不过你要是想去,记住,以德侍人比以色侍人来的长久。”
“原来你看见了啊。”唐恣叹气,“不过凡事皆有例外,以色侍人万一就侍到了真心,以德侍人也可能试出无端猜忌,不过你怎么就认定了是韩王瞧上我了而不是什么其他的?”
“还有其他的?”姬云崖哼道,“韩王十一岁就随着郭令公外出平乱,直到广德年,他的老师仆固璟战死回纥,当时他十四岁,以此为由第一次拒绝了赐婚,后来他回中原秘密修养多年,又在二十岁时孤身一人去了塞北,直到他二十四岁时,代宗帝让他领兵陇右河西节度使,直到今年他受伤班师回朝,已经年近三十,韩王府连个侍妾都不曾有,于是纳妃这件事再被陛下提起,又被拒绝,你觉得是为什么?”
唐恣思考一番,奇道,“难道是韩王战功赫赫却有隐疾?”
姬云崖被他噎住,太阳穴跳得生疼,“坊间传言,韩王殿下好男风,又是磊落君子,所以不想纳妃。”
马车踏过朱雀街,哒哒地响着,却颇为平稳,唐恣盯着轻轻晃动的烛火,欲言又止道,“那姬大人有无想过另一种可能?”
姬云崖终于屈尊降贵地正眼看他,那只米粒大小的红色燕子在灯下像一簇通红的小火花。
唐恣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韩王殿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我的母亲,是塞北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去世后,交给我一枚信物,让我到长安来找我的生父。”
他的面孔在灯下不甚明晰,柔和的轮廓竟然真和韩王有几分相似,不过韩王俊美却硬朗,眉眼气质上多了常年征战刻上的沧桑,唐恣年轻许多,也白皙许多,唇角总是带着笑,比起韩王,看上去更像个无所事事的公子,也更好亲近些。
“.......”看得越久,姬云崖居然有几分动摇,若说韩王早就心有所属,十几岁时在塞外有了唐恣,却碍于圣上不敢将他接回长安,加之唐恣的文牒年龄若是假的,放宽了说,时间居然堪堪能对的上。
“那......是否现在送你去十六王宅认祖归宗?”他有些犹豫。
“噗。”唐恣陡然笑出了声,他在车上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随口胡诌一通的东西你也信?”
姬云崖一愣,得知自己是被耍了,有些懊恼的转过头去。
“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唐恣终于笑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用帕子包好的物什,放到了矮桌上,“我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矮桌上躺着一只脏兮兮的素色的香囊,用同色丝线绣着一枝腊梅,它原先悬挂在张薷儿的腰侧,现在却被扯烂开裂,露出里面填着的香料来。
“你在哪里捡到的?”姬云崖举起那只香囊,“这是张薷儿的香囊。”
“花圃里。”唐恣道,“白天你和知竹兄被纠缠的时候,我去看过顾成业夫妇,顾成业走了以后,她从卧室出来散心,然后将这只香囊硬生生扯烂,丢在了花圃里的牡丹花旁。”
“这只香和顾成业腰间是一对,明明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到底为什么这样憎恨这只香囊?”姬云崖有些不解,“他二人旁人面前可都是恩爱不疑的。”
“恩爱不疑。”唐恣听着有些牙酸,他拨弄着那只香囊里的细碎草药,嗤道,“张薷儿病的面色发青还让她盛装待客撑场面,倒真是恩爱不疑。”
“但她确实没有自己离开的迹象。”姬云崖缓缓道,“我在衣柜和房中都没见到她今天那件团菊杉,说明她走的时候连衣裳都没换下,若是自己逃走,那衣服也太累赘了。”
“是啊,银子也没带走。”唐恣低着头,那些草药在他的拨弄下发出一阵阵古怪的气味,尚书府的车驾朴素无华,是个只能容进三人小空间,现下车窗未曾打开,那阵气味很快便填满了整个车厢,姬云崖皱眉道,“这是什么?怎么这样难闻。”
“呵。”唐恣挑起一根细长的叶子放到灯下,眉眼间的神色却逐渐凝重起来,他喃喃道,“狼牙,我以为只是个深闺妇人与情郎私奔的烂俗戏码,现在看来,顾成业还真跟李策有关。”
朱雀街上,原先往长寿坊奔去的尚书府马车突然调转了方向,往西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