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从十六王宅出来,就是一副暴雨将至的模样。
姬云崖一下早朝就被霍鸾拐来了韩王府,未带一兵一卒,好在韩王仁厚,派了一队禁军护送顾成业回去听审,姬大人却因为今日休沐,说自有打算,暂且不回刑部司。
“你看见他那脸色没?肯定有事儿没交代。”唐恣看着韩王府固若金汤的马车沿着巷子离开,逗了逗着鸟笼里因天气有些不安份的伯劳。
“你跟韩王说了什么他这么痛快的放了人?”姬云崖脸色和天际差不了多少,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那只伯劳,“他又为什么把这只鸟送给你了?”
“当然是草民和韩王殿下一见如故,将冤屈一说,韩王殿下大为同情。”唐恣睁眼说瞎话,“再说,思虑京中百姓安危,帮刑部司一把,也是他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姬云崖哑然失笑,“王爷的分内之事是租地管账,练兵平乱,什么时候一介草民申个冤,刑部司的案子就成了韩王府的分内之事了?”
唐恣停了手,有些茫然地看着姬尚书,此人乖戾死板,这话语里虽处处针对身后韩王府,可怎么听怎么是往他身上泼脏水,更要命的是他从小便不吃这阴阳怪气的路数。
“啪”地一声,唐恣把鸟笼搁到了地上,拍了拍他的肩叹道,“姬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草民不过烂命一条,要是恼了我在韩王面前告状,拿我去顶罪,草民也束手就擒。”
他说一句姬云崖脸色就差一分。
“李将军指着草民的房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铁证如山了,脸皮...就说我喂狗了,至于凶器,随便找一把,要是判了斩刑,还望姬大人念在半点交情上把我烧了,别丢到城西,那里畜生多,被啃了不好看......”
“本司没有怪你在韩王面前告状。”姬云崖闷闷出声,“五日期限未到,本司并非庸官,定会在那之前还人清白,捉拿案犯,用不着你出卖自己去吹枕边风,好让韩王保你一条小命。”
唐恣又被噎得无话可说,他那位小皇叔在这位姬尚书眼里似乎早就成了□□良民无恶不作的狠角色,恰巧这时门后霍鸾又晃晃悠悠地出来,他看了眼姬云崖的官帽,苍老的脸皮似乎抽搐了一下,继而递给唐恣一把竹伞道,“唐公子,这是王爷吩咐交给你的,这天脸变得快,别被淋了。”
姬云崖鼻子里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这......”霍鸾眯起眼,他并没点出姬云崖乌色的官帽上挂着数枚伯劳的白色羽毛,“姬大人似乎面色不善。”
“不用管他。”唐恣一手拿伞一手拎起鸟笼,那只伯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跳得更欢。
霍鸾道,“这位主子难伺候得很,只食新鲜的田鸡,活鱼,唐公子别忘了一日两次按时喂。”
“知道了。”唐恣笑道,“替我多谢韩王殿下。”
“那是自然。”霍鸾垂首,“王爷还让老奴带一句话,大理寺那位已经听话了。”
唐恣低头闷声一笑,没有回答,他吹了声口哨,一匹玉花骢便从王府侧门奔出,载着他往青云巷而去。
霍鸾望着那道身消失,摇了摇头,转身回府,他知自家王爷并非断袖,才十分不解为何李迥会对这个少年这样好,但他的胆子告诉他在这座城里想活命,就不该多问。
大雨如料想中般倾盆而泄,玉花骢迎着雨幕稳稳当当地停在潺潺书院门口。
门上的封条早被拆了个干净,他将玉花骢送进自己搭建的小马棚,才施施然提着伯劳走到堂屋口,潺潺书院过去为女子教习之地,主院开阔,垂帘听风,原先两侧的书房室则被他辟成了卧室和花厅。
他开了卧室,几口黑木箱子被整齐的安置在地上,大致瞧了瞧,里头糖果,杂耍,书,药品,均是一样未少,就连床上也换了崭新的被褥。
他满意地将伯劳挂在床头,在行囊中左掏右掏挖出一颗松子糖,刚想塞进嘴里,指尖却陡然调转了方向,往横梁上飞去,一道乌黑的身影就这么“诶呦”一声倒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舒王殿下拜访寒舍,怎么不走门啊。”唐恣在四仰八叉的李谟面前蹲着叹气,“这是老房子,老木朽矣,你要是抓不稳,很容易摔下来的,你看这不......”
“说,你给皇叔施了什么妖术?”李谟就算躺在地上也要当英雄,一个翻身就这么踩在新铺好的褥子上,错金横刀就指着唐恣的下巴,“还有,快束手就擒交代你为何要杀李将军?”
“我没杀人。”唐恣从地上站起来,下巴顶着那把刀,往前一步,稳稳当当地撞在脖子中央,他将松子糖丢进口中,“李少卿觉得是我杀人,总得给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吧。”
“还需什么理由!”李谟退后一步,雪白的褥子瞬间被他的鞋底划出一道青色的污迹,他那把刀依旧不愿意放下,“这里四面姬云崖和杜秋庭已经派人探过,周围官家那夜并未见有人影跑过去!只有那二人看见黑影往左闪去不见了踪影,左边就是你的宅子,也是李将军死前指的地方,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还算通顺。”唐恣嚼着糖块,清爽中带着丝丝甜意的感觉让他心情大好,“那张薷儿一案呢?”
“那是他通议大夫府的家事,与李将军何干?”李谟嗤道,“莫想转移话题,快快束手就擒。”
唐恣巍然不动,淡淡道,“我若说,李将军与张薷儿死于同一人之手,你可相信?”
李谟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