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姓王,除了嗓门大了点,是个不错的中年人,医术虽不算高超,胜在处理外伤的手段还是不错的。周玲珑对这方面也很有经验,她曾经在墓室里,靠着两只手电筒,为胖子做过取出□□的手术,一些小伤的包扎更是干净利索。只来帮了两次忙就被军医留下了。 周玲珑在自己睡的那间药房的床底下挖了个洞,平日里积攒一些逃跑时用得到的东西就埋进洞里,像水囊、肉干、平民衣服、散碎银子等等。 她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逃跑,ABCD计划想了一大堆,可是都没有个万全之策。薛家军惩治逃兵是相当残酷的,周玲珑自前些日子见识过一次后,就放弃了之前所有的简单想法,打算从长计议。 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两个逃兵是被拖在马后拖回来的,然后被倒吊在旗杆上,一个不到天明就死了,另一个吊了两天才死,放下来时整个上半身都是紫红色的…… 周玲珑把热水放在一个刚刚被包扎好的重伤兵士榻旁,用细麻布为他清理绷带外的血迹。这次送来的伤兵是派出去的斥候,不知遇到了什么人,竟死了一多半,逃回来的这几个也是伤的伤残的残。 周玲珑有心打听,便一边擦洗一边道,“不知是何人,手竟这样黑,将哥哥伤得如此?”那人睁眼看了看周玲珑,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周玲珑见有些眉目,便继续道,“若让我遇见了那厮,定砍他个落花流水,替哥哥报仇!”那人闻言哼笑一声,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想砍人家?!还是留在营中给咱们擦擦身子更便易些!” 周玲珑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什么厉害人物,还砍不得了?” 那人果然沉不住气,示意周玲珑附耳过去,周玲珑忙凑过去听,那人压低声音道,“伤俺的可是辽王亲卫!” 周玲珑瞪大眼睛做惊恐状,那人见她反应,便来了说话的兴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加了一句,“辽王秘密入了关,这事已报上去了,都督怕是不日便到了。” 周玲珑惊住,这回是真吃惊。宇文萧怎么会来?自己暴露行迹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况且这座大营离巨鹿还有段路程,宇文萧应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 还有,薛岳要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一来,军纪恐怕更严,逃跑更是难上加难,况且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宇文萧和薛岳要是在这里打起来,自己这样的岂不是分分钟变炮灰? 事实证明,周玲珑还是有一定远见的,薛岳领着一队亲卫,第二天便到了这座大营,脚还没站稳,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纪备战。 加了三条军规:一、出入大营不走正门者斩。二、点时不到、违期不至者斩。三、托伤作病,以避征伐者斩。 前脚宣了军规,薛岳后脚就亲自来医帐巡查。 周玲珑没见过薛岳,见有人闯进来,第一反应是赶人,“医帐重地,关乎生死,不得善入!”这是她根据医院手术室外警示牌的内容自己改编的说辞,对付那些大字不识的兵士当然屡试不爽,了对上薛岳就有些意思了,薛岳听了她这句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一声,他的亲卫正要上前对付周玲珑,薛岳一摆手,亲卫便止了步。 周玲珑此时也看出不对来,这人长得极高大,二十岁上下,英气勃发,虽只穿了棉甲却自有一番威严,再看他身后这排场,几乎可以肯定此人就是薛岳无疑,但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假装不认识。正是不知何去何从,却听薛岳已问道,“谁定的这规矩?” 周玲珑只得道,“我。” “你是谁?” “医兵许彪。” 薛岳又看了周玲珑两眼,便绕过她走了进去。 第二日,营中又宣布了第四条新规“医帐重地,关乎生死,不得善入。” 周玲珑有些傻眼,她有些佩服自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来了还不到三天,自己就在他面前挂了号,真是流年不利! 战事说来就来,辽国上将军胡肃率领十万大军攻打巨鹿,两天下来,战事陷入焦灼,不断有伤兵被抬来,帐里几个医兵都是两天两夜没合眼,周玲珑刚偷了个空坐下来想假寐一会儿,就被人一脚踹醒,还伴随着王军医的大嗓门,“拿上医箱,走!” 周玲珑眼睛都该没睁开,几经将药箱捞在手里站了起来,迷迷糊糊跟在王军医后头走,等到了地方,定睛一看,周玲珑的睡意瞬间跑了个精光。 中军大帐,周玲珑还是第一次进来,大帐分前后两个区域,前面可以开军事会议,隔着一道屏风,后面做卧室之用,此时前厅占着两个人,一个是这座大营原来的主帅,姓江。另一个不认识。两人都是一脸凝重。 周玲珑跟着王军医走到后堂,薛岳躺在床上,一旁坐着个老头正在为他诊脉,约莫是他的随身医官,他的亲卫首领就现在床前。 周玲珑看向薛岳身上,一看之下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他胸前一片血肉模糊,一看便知伤口颇大。 王军医已一把掀开上面遮盖的布巾,这才看清,伤口似是用大刀砍的,又深又长,从左肩直延伸到右肋下,有两处已经露出肋骨,透过绷带还在向外冒血,止血草药堆在上面,却丝毫起不到作用。薛岳面如金纸,已岌岌可危。 王军医和那老医官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如今这世上还没有外伤缝合技术,这样的伤口通常都是死路一条。 周玲珑在心里衡量,是救薛岳和等他死,哪个对自己最有利?薛岳若死,齐鲁必乱,不但百姓受苦,而且将来收复起来也不容易,薛岳,不可不久。 “我有办法救都督!”她高喊一声,帐中立刻安静下来。 周玲珑对着薛岳的亲卫长郑重说到,“快准备开水、烈酒、止血散!我能就都督!”须臾,那亲卫转身跑出去,利声吩咐人去准备,不消片刻已经准备停当。 周玲珑手脚麻利的剪开绷带,抹掉堆在伤口上的药渣,用棉布浸了烈酒将伤口清洗了两遍,情况比她想象得略好些,伤口只有上半部分较深,虽已露骨却未及脏腑,下半部分较浅,出血也较慢。所以,果断决定从肩膀上面缝起。 她割了缕头发扔进开水里,又用烈酒将随身带着的一根缝衣针消过毒,穿了两根泡干净的头发就专心致志开始缝合。 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越来越熟练起来,三十多针很快缝完了,可是仍有些血迹渗出,周玲珑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条案上摆的一顶镶着东珠的发冠对侍卫长道,“拿过来。” 亲卫长不明所以,将那东西拿到她面前,就见周玲珑伸手利落的一把扯下那东珠递给亲卫长,道,“速磨成粉拿来。”亲卫长踌躇了一瞬,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去了。 珍珠粉有很强止血消炎的作用,是后世才被人们慢慢发现的,周玲珑将珍珠粉与医官开的止血药粉混合,厚厚的覆盖在缝好的伤口上,看到伤口渐渐止了血,才终于软软地摊坐下来。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抬头才看到 几张震惊的脸,周玲珑早知他们会这样,也不以为意,她没再管其他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药房倒头便睡,竟是一场好梦。不眠不休整整两天,又做了一台大手术,她这一觉直睡了一天一夜,叫醒她的是薛岳的亲卫,“都督有请医官过去叙话。” 周玲珑认命的爬起来,跟着那亲卫往中军帐去,进帐看到薛岳,她傻了眼。 薛岳竟然端端正正坐在桌案前翻看军报,身姿伟岸,器宇轩昂,隐隐透出霸气威严。除了气色有些差外,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薛岳看到周玲珑进来,立刻遣退亲卫然后起身离座,上前几步,抱拳躬身对着周玲珑深深一礼,口中道,“救命大恩,来日定当厚报!” 周玲珑慌忙抢上前去,托住他的动作急道,“小心伤口崩裂!” 薛岳没有坚持,缓缓归坐。随口道,“未免军心动荡,我之伤势需得瞒下,并非有意强撑,军师莫要见怪。” 周玲珑忙道,“哪里哪里!只是都督万金之躯,需得善自珍重。” 薛岳听她言语,似是读过些书,遂看向周玲珑,坚毅的脸庞上多了一丝笑容,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医帐重地,事关生死!'你叫许彪。” “都督英明。”周玲珑恭维道,心里却腹诽,这厮他奶奶的记性也太好了,不该记的全记住了。 没防备,薛岳又说了句,“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目光里似有追忆往昔之色。 周玲珑这下不淡定了,她想到薛岳作为世家子弟,说不定进过宫,该不会见过玲珑公主吧!?要真是那样,她麻烦可就大了。 想想现在薛岳是反贼,她是朝廷公主。或者从另一头论,薛岳在和辽国开战,她是辽国的皇后。不论从哪头论,只要自己身份被发现,一准没有好下场! 她还陷在思绪里,薛岳那边却又加了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可惜你是男子。”这次目光是专注看她的,意味不明。 周玲珑汗都下来了,这厮该不会发现她女扮男装了吧?! 好在薛岳并没有读懂周玲珑的情绪变化,主动转了话题,“我重伤的事很少人知晓,一事不烦二主,这换药的事便麻烦你了。” 周玲珑忙道,“哪里哪里!但凭都督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