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硕都女王(1 / 1)朝安宫女公子旧事首页

汾阳城内北面的丹雀街,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在这条街上,寻常百姓能换到梁城的陈年旧米,钟鼎之家也能买到临安城清明后的早春新茶。在丹雀街上繁花巷最里面是一家店面名唤“茶庄”,这茶庄卖的不是茶,而是汾阳城中最好的胭脂水粉。之所以叫茶庄,是因为他家的胭脂水粉都是以茶花为辅料,用在脸上化出淡淡的茶花香。  汾阳太守的小女儿是这里的常客,因胭脂用在身上被女公子赞了一句“伴淑翠玉敷冷香”,随后便与昌炽侯结了亲。这茶庄的胭脂水粉便在汾阳城内的贵妇中趋之若鹜,毕竟得女公子称赞的的确少见,可见非同寻常。    茶庄的店面虽然临街且不大,但是店面后巷连着一片茶花园,因着茶花花期长,又开得早,满园的茶花,沉沉的花香,让人很难辨别是今春的新发还是前冬的旧人。  花香缠绕的“良月亭”中,一位素色布衣的年轻公子自在的煮着新茶,身边的侍从看着那怎么也煮不沸的热水急的快要跳脚。  倒是旁边邻座的女子,笑眼望着那茶,一边振振有词的揶揄道,“庭仙,已经是第七壶了,莫不是我跟你有仇,非要浪费我的东西。”  那布衣公子丝毫不损自在,“阿姐要有耐心,这是我好不容易讨来的贡品,就指望配上你的古帘山泉,才能享用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好茶。”  女子啼笑皆非,“你煮了半日了,茶没少倒,水没少用,我在这里眼巴巴的看到现在也是无缘喝上一口,你就放过我吧。”    远处的侍女袅袅走来,手上捧着一篮姹紫嫣红的山茶花,轻轻拜叩,“请女公子簪选今日花王。”  那女子伸手一探,摸出一支绽放大半的红白相间的茶花,“就它吧”。布衣公子接过花王,为女子簪在发间,因她身着深蓝色的儒裙,配着这朵花王,衬着已是白皙的肌肤淡淡的发着光。  谁能想到汾阳城的繁华巷内,硕都女王与弟弟淮阳王在这巴掌大的胭脂铺内,平静的晒着太阳,悠闲的享受午后。仿佛时间从未在他们身上划过,仿佛他们也一直都是这样相处。    “阿姐命中喜木火,应该多穿穿红红绿绿的颜色,金白玄水不适合阿姐。”淮阳王继续看着火候,漫不经心的点评姐姐的衣品。  女公子把玩着素紫茶花,“庭仙应最知我,我喜欢强求。”  淮阳王煮茶添水的手一滞,“阿姐,道法自然,顺应天命也是智慧。不过,这一方寸之地,居然也能与当年的迦叶殿丝毫不差,阿姐的确喜欢强求。”    李皎卧在树下的藤椅上,微风扫过她的脸颊,带动了耳边的几缕碎发,她眼神飘到弟弟的脸上,看着十分认真的研究怎么煮茶的淮阳王,久违的熟悉感,“庭仙,克己能生不甘;放肆才能守心。这茶花园是在提醒我自己,无论身在何处,心都应该在迦叶殿。”    淮阳王李镜,小的时候并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他虽是颐安皇后崔氏的幼子,但出生的时候帝后已经生了嫌隙,没得到过父母的重视,所以李镜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跟着长姐朝安公主身边。  李皎记得她的幼弟从小就喜欢扮演各种角色,宫女、太监、皇后、嫔妃各个信手拈来,直到有一天,七岁的小皇子在朝安宫迦叶殿内扮起了皇帝。七岁的孩子,玩笑罢了,但有可能是挥向永安宫一把利剑,更有甚者是储君心头上隐隐难耐的刺。  李皎寻着一个由头借了姜姬的手斩杀了一众宫人,将迦叶殿里百余人的侍从屠个干净。李镜当年才七岁,并不能消除自己的侍从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恐慌。而李皎顺势慌称李镜得了心疾,让他匆匆远离了政治和嗣位。启炎帝即位,算是极为厚待这位幼弟,虽然知道他喜好龙阳,却不曾责备半句,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已经是最圆满的了。  转眼十年,李镜已经不是那个在朝安宫里摸爬滚打四处耍赖的孩子了,权谋欲望虽隐在清澈的眸底,李皎大约也瞧个真切。纵然是粉身碎骨,若有机会傲视天下,又有谁会甘愿俯首称臣呢。    “阿姐,你看”李镜手里捧着一盏清茶,淡淡的散着清香。  李皎笑道,“哎呦,你终于折腾出来了,我来尝尝”说罢接过茶盏,鼻尖凑上去嗅嗅,“嗯,成色虽然一般,却香气出来了,感觉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待李皎要一饮而下时,李镜却死死的拉住她的手,扯得她有几分生疼。  “姐姐”,李镜有些许的不忍,“你知道这是什么吧,既然知道,怎么还喝呢”艰难的说完,却也生出了哽咽。  李皎也不以为意,“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吧,你若想要救他,想要那个位置,眼前就有一个最好不过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辈子再想却也是不能了。”  李镜眼圈微红,他知道李皎不是说笑,心中却十分不忍,“阿姐为何如此逼迫呢,我虽与明酉惺惺相惜,但我保证牢牢看住他,不会再发生这次的事情了。我也是有我想要的东西的”。  李皎笑着看向她的幼弟,“好啊,我们庭仙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说完,也不顾李镜拉着有些生疼的手,便要饮下那盏茶。  李镜却发了狠急,忙将那茶盏打翻丢了出去,怒发冲冠,“好,是我无能。”说完,甩袖离去,临了,还踹了一脚身边的仆从出气。    如此戏码,早在淮阳王府时便已经天天上演。李镜像是着了疯魔,每天不同方法的残害他的姐姐,每每到最后一步却又下不去手。  到现在,半个月过去了,连他的仆从都瞧不起他,嘴巴上虽然把“心狠手辣”尽情的发挥,落到实处却是个心慈手软的软脚虾。  倒是女公子悉数配合,一心求死。  李皎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唏嘘。年少,便多少有了选择的余地。如果当年,她不入世,此时会不会在西凉与曾经的岐山王做一对贤伉俪。    侍女茯苓来到女公子近前,发现她正在发呆,偷眼望了望李镜近身仆从,那仆从伏在地上垂头丧气。茯苓撞着胆子,轻声道,“公主,常矣来了。”  女公子道“叫他进来吧。”  茯苓也不多语,点一下头,顺道吩咐下人收拾打破的茶盏,便若无其事的退下了。  李皎手里掂量着手里的凤鸟银花牌,小崔金大崔银,崔鸿远在东都邺城笼络人心,此次来的却是崔翡。在李皎看来,她可以忽略崔鸿,却不能无视崔翡,崔翡的后面是兑泽,而兑泽的后面是启炎帝,李旭。    启炎帝虽然是李皎的嫡亲哥哥,但二人的关系远没有外界看来的那么和谐。怎么说呢,凡是有必要,李旭都会找自己的妹妹来挡箭。只要是有恶心的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李皎。  即使二人宿怨未解,但李皎依然是启炎帝最信任的盟友,或者,依仗。  这天下最奇的事,莫过于一国天子依仗他的妹妹。    常矣见了李皎,十分的恭敬,“公主大安。”  李皎点头,“嗯,让慕菲去伺候过了吗?”  常矣点头,“一切按公主的吩咐。”顺势为女公子斟满一杯果子酿。  “那就好,盯住从心。邱世玉可有什么动作吗?”女公子将果子酿放置嘴边,又轻轻的放下,“他还没有向陈氏表决心吗?”  常矣不着痕迹的为李皎煮上香茶,“探子回报,陈湘已经入东祥了,邱王爷那边,恐生异端。”  李皎深出一口气,“继续派人送信稳住他。告诉陈源先以静制动,等我料理了庭仙和崔翡,再去七星关。”  常矣似是听出了端倪,“公主,您要亲至七星关?”  李皎点了点头,眼眸忽闪,面上微微一笑,“是呀,陛下要召回皇子,东都不久就会生变,有了功劳在长秋宫才会有好颜色。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崔家会选哪一个?”   常矣并未在意崔家在皇嗣中选择,李皎早在启炎帝登基之时,便已利用储君设了一个局中局,无论崔氏如何选择,东都的嗣位绝不会在崔氏的掌控中。眼下最棘手的,还是李皎从太康城带回来的李酉,“燕莎王的安排,还要请公主示下。”  李皎手里攥着玉佩,抚了抚肚子,“送到少府君那里,探探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常矣俯首称是,将将要退出亭外,被李皎喊住。  “把李酉带到我身边吧,放在他那里,总归不放心。还有,眼看这月份大了,去七都山把阿秋请来。”  常矣见女公子似有难言,壮着胆子试探道,“不请少府君过来吗。”  李皎抬手,碰了碰倒满果子酿的豫章杯,“不必。明日,宣崔翡来公子府吧。”李皎一口饮下果子酿,虽有酸涩,却也透着果香。她瞥向常矣,看他欲言又止,“怎么,还有什么事情?”  常矣低声道,“岐山太妃迁出了王城。”  李皎并未言语,心中却很是吃惊。岐山太妃迁出,说明已经摆脱了邱世玉和秦妃的控制。如此看开,少府君在西凉已经得手了。    风一吹,李皎似着了凉气,一声声的咳起来,常矣急忙上前为她披好披风,“奴才不在身边伺候,公主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想来小崔大人算是如约带来东西了。”  李皎愣愣的看着常矣,终归还是开了口,“西凉黛山有消息了吗”  崔翡心中一惊,伏跪在地,“奴才没用。”    良月亭内虽架起了暖炉,李皎却还是感出了寒意。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若是邱炽新还活着,屠了邱家后,下一个会是谁?  日头西落,从良月亭内望去,能看到雁塔隐在云霞中,李皎眉头轻蹙。曾经的岐山王,死过一次的少府君,如此不擅长的扮演废太子。而废太子李骥,是不可能珍视西凉那“黛山飞雪,暮云凉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