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的世伯们总是开玩笑,说总算看出苑苑的身价有多高,为了陪她吃午餐,生生耗掉这么多时间,几百万就这样没有咯。
她理直气壮反驳,可是钱永远赚不完的,再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跟她吃饭,就算几百万也很值得。
所有人哄堂大笑,连连叹这个小女孩古灵精怪,外公尤其高兴,笑呵呵地收掉手头所有工作,半点脾气都没有。
如今一晃多少年,餐厅还好端端地开在街角,朝着“百年老店”的目标奔去,恒业地产总部也保持着身处云端的高度,没有失去从前的秩序。
可是外公已经不在了。
物是人非的伤感令她幽幽叹了口气,身边人立刻察觉,出言询问道:“不合口味吗?”
“没有,是太过怀念了。”
陈棠苑回过神,对面拼桌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拨。她生出一丝恍惚感,怎么就突然带着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到这里来了呢,怎么就会觉得他是个可靠的倾听者呢。
好在他也没有追问缘由,只是随口附和道:“食物总是能寄托情感。”
餐厅伙计已经在用犀利的目光无声指责她的磨蹭拉低了店内的翻台率,陈棠苑赶紧低头默默吃饭。
庄律森低声说了一句:“慢点吃,不用管他。”
随后见他率先起身,直直走到收银台去,朝柜台里问了些什么,然后又出了门外。
陈棠苑没吭声,心想,他到底不是港城人,不知道在街边小店吃饭慢是会招人白眼的,更夸张还要遭受言语洗礼。
庄律森回来得很快,重新在她身边坐下,安慰似地说道:“不用着急,外面没有人在等位了。”
陈棠苑的筷子顿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会。”
他们进来前,外面分明还有好几拨成群结队的客人。
她又用余光瞟了一眼餐厅伙计,对方倚在明档附近,远远盯着她,倒是没有过来催。
庄律森嗯了一声:“已经走了。”他又笑了笑,才道:“我请他们吃对面酒店的怀石料理,他们很乐意。”
陈棠苑又呆了半晌,这下连搭台的食客都吃完走人了,她还愣在原位上。
伙计手脚迅速地跟过来收拾餐盘,全程没管她在干什么。陈棠苑目送他端着盘子进了后厨,才压低声音问:“妨碍人家做生意,老板也不打你?”
“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理。”
话音方落,伙计又提着装满打包盒的半透明袋子走过来,摆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两位的外带。”
陈棠苑转头去看明档里空荡荡的挂勾,无比诧异:“你……都买了?”
他很自然地应道:“邵小姐推荐的餐厅很地道,多买一些回去,让下属也尝尝。”
陈棠苑当然知道这是提前想好的理由。
否则再怎么多买,也不可能买这么多。
其实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是怀念起旧日时光,想要在此多停留片刻。他没有问,也没有刻意挑起话题,只是静静陪她坐着,好像连时间的流速都慢了下来。
这座城市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空间分给伤春悲秋的感性客,面对凡事要快,掐表计秒的大都会节奏,再充沛的情感,也容易蒸发掉。
而他却不动声色地制造了一小段供她自处的时机。
虽然她清楚,其实也不过是一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从小到大,想要讨她欢心,为她一掷千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稀罕的。
然而却少有人如他这般用心。
陈棠苑双手握着冻柠蜜的透明磨砂杯,慢悠悠地喝着,盯着面前叠得整整齐齐的餐盒,有些好笑。
“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做。”
他被她揭开意图,也不准备装傻,直言道:“当然有必要,我怕邵小姐吃得不开心,就不打算原谅我了。”
未免也太认真了。
陈棠苑又一次笑出来。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她根本不姓邵,更不叫邵姹,当然也不会为此跟他生气。
可即使他知道她叫陈棠苑,又能怎样呢。
他不属于她的世界,不属于可供选择的结婚对象范畴。
况且,若他知悉她的真实身份,或许态度又会不一样了。
倘若他也展现出与旁人别无二致的殷勤与阿谀,她一定会很看不起他。
至少此时披着“邵小姐”的外壳,他还是个可以轻松相处的寻常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