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她那时是小孩子,也该知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该有棠家的风骨她做些盗墓挖宝的事,委实不应该这些都是爹娘说的。
爹娘一直教育棠鹊要做个有底线的人。
啾啾侧过脸:“这是镇物阵。换而言之,就是这座塔里放了些东西,要进去看看吗?”
秘境隐匿的地点向来不少一些专心修炼的前辈就喜欢将洞府或者宝贝藏在秘境。
但那些地点都不像这座巨塔森然威严仿佛至关重要,立入禁止。
好半天,昆鹫咬咬牙:“进!”
“昆师弟……”棠鹊柳眉蹙了蹙,不太赞同。
“掌门又没说有不许进的地方。”昆鹫反而无所谓了,将枕在脑后,“反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转也一无所获还不如进去碰碰运气。”
“进吧。”温素雪也开了口。
“温师弟怎么你也……”棠鹊闭了闭眼摇摇头“算了随你们吧。”
“这不就对了。你少说话跟着我们就行了。”昆鹫大剌剌地笑着,抬摸了摸和他个头差不多高的棠鹊的脑袋。
棠鹊一愣。
昆鹫和温素雪已经朝着入口前进了,棠鹊抬按了下刚才被摸过的后脑勺好半天轻轻一哂摇摇头,也跟着往里走。
唯独在路过啾啾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告诉她自己的情报。
“阿鸠,以后你少碰这些关阵法……爹娘,不喜欢。”
她抽身离开,在空划过的发尾被勾勒出一层玉髓的碧光。
啾啾垂了垂眼皮,用摸摸入口处光滑的玉壁。
足下线条缓缓蜿蜒勾勒,不消片刻,一朵花型图纹出现在了石板上。
在光顾的地方留个记号,这是修真界盗墓分子的职业道德。
她也走进塔口的光幕里。
几丝风从窗外溢进来,在塔游走,凉意擦过皮肤的时候,烛火也跟着微微跳跃。
“啪嗒、啪嗒、啪嗒。”
塔里极其安静,只有脚步声回荡其。
啾啾走在最前面。
刚刚进来不久时就有块关石板被触动,几枚暗箭射了过来。
这里不能使用灵力仙术,若非昆鹫体术好,这会儿身上已经好几个窟窿了。
所以换成啾啾带队。
清理了八个关,队伍稳稳上了五楼。
不能用仙术,全靠一双腿硬爬,棠鹊有点吃不消了。
“休息一下吧。”棠鹊瞄一眼温素雪。
一行人当身体最差的莫属温素雪,他从小便体弱多病。这会儿脸色也有些隐约的病态,连唇色都泛出一抹苍白。
“好。”不等啾啾回答,昆鹫先做出回应。
啾啾也点点头,环视一圈,指了个位置:“你们在那边休息。这层楼灵力场有些奇怪,我去看看。”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昆鹫收回视线,表情古怪:“灵力场?”
温素雪指尖凝出小小的火苗,挥向塔壁上的蜡烛。他和棠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棠鹊解释:“兴许是他们的行话。”
“行话?”
这次,棠鹊犹豫了很长时间,头顶烛光熠熠跃动好几下,她才叹了口气:“阿鸠小时候……在她回家前,她一直都呆在黑风寨里。”
“山匪寨子?”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棠鹊小声:“是些盗贼。”
“哦?”昆鹫突然笑了,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新的可以欺负人的理由。
“你别想着捉弄她!”棠鹊反应过来,瞪他。
昆鹫一耸肩,不置可否,高深莫测。
其实啾啾也觉得黑风寨这个名字难听,和她“啾啾”这个小名一样难听。她曾在挖墓归来时,坐在路边馄饨摊里对师父小声逼逼过:“师父,我们黑风寨的名字能不能改一改。改个更浩然正气、不那么像坏人的名字。”
然后她那位扛着关刀,虎背熊腰的师父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啊,坏人就该用坏人的名字!要是我们用了好人的名字,那好人还用什么?!”
啾啾:……
师父:“啾啾,你清醒一点,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啾啾:……
她师父觉悟一直可以的。
不过那些“行话”就真和师父无关了。啾啾从小就这样,总是在说话时不经意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顺口到好像大家平时都这么说话。只有看到周围人一脸懵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别人听不懂的东西。
她用两根指指腹轻轻抵着墙壁前进。
这座玉塔十分巨大,每一层除了环廊与圆堂,还在尽头设有暗室或者通往上层的密道迷阵,物理关的隐藏也需要一定空间,所以目测棠鹊等人休息的圆堂,在一层一半面积都占不到。
她指腹突然划过了微不可察的凸起。
啾啾顿住脚步,仔细观察了一遍,微光的玉髓墙壁上有串细微的剑纹,剑纹附近有团非常不显眼的光点。她催动灵力旋转剑纹,随着剑纹的转动,光点也跟着转移位置。
一个晦涩的关,不过不算难。
她把附近都搜索一遍,又找到了九处剑纹。
这总共十处剑纹,连起来是个“室”字。所以,她把光点位置调整转向,使它们连成星图上“室宿”。
一切做完,环廊尽头响起“咔哒”一声。
玉壁裂纹后有幽光荧荧透了出来,砖石摩擦的声响,玉门缓缓打开。
不消片刻,暗室显露。
啾啾进去转了一圈。
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上品食材,啾啾将它们一一收进物品袋里。
让人惊讶的是,这个房间里竟然能使用灵力。
这让她警惕起屋里是否有妖兽精怪。
然而并没有。
搞得这么高深莫测,结果就只为了藏了几个食材。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啾啾一边扎紧袋子,一边准备往回走。不料刚转过身,她脚步便猛地一顿。
微风携着几丝凉意,擦着脖子掠过去,惊起些鸡皮疙瘩。
不知何时门口多出一个人来,一袭青衫,孩童身形。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那里,抬起头注视啾啾的眼睛里透出一抹暗沉青蓝。
“小青鸾?”
啾啾退了半步,悄悄覆上了剑柄。她突然想起她回到棠家的第二年,和棠鹊一起去了书院念书。
棠鹊自然是照顾她的,把她介绍给她最要好的朋友,带她参观书院,给她答疑解惑。
啾啾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对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充满向往,总是试探着、满怀期待地和他们接触。
仿佛一只小蜗牛,在用触须感知世界。
然后有一天,她听见她真心相待的“新朋友”也是棠鹊的知己那个年长他们一岁的少年,一脸了然地对棠鹊说:“你别对棠鸠那么好。”
棠鹊一愣。
在假山后吃烤红薯的啾啾也一愣。
“为什么?”棠鹊问。
“升米恩,斗米仇。”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等她觉得你照顾她是理所当然后,所有她没法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都会变成她嫉恨你的理由。”
棠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仿佛是艳阳下的蒲公英,随风飘散:“所以你才一直讨厌她?”
“嗯。”少年坦白,“我觉得棠鸠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啾啾在黑风寨的那段时间,接触的所有“坏人”都很坦诚,他们是会直白骂“老子讨厌你,别和老子说话,今晚弄死你”的简单粗暴的反社会分子。
但是回家后遇到的这些“好人”不一样,他们不会把喜恶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啾啾是隐隐约约有察觉到这位“新朋友”对她的鄙夷、厌烦和防备,但真的听见对方这样说出来她很茫然。
这些人无条件对棠鹊好,宠爱棠鹊,偏心棠鹊,他们从来不觉得不对。
啾啾只是享受了她姐姐出于愧疚对她的一点补偿,他们就急冲冲地跳出来阻止,认定她不应该得到优待。
为什么。
她莫名地让这件事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了一次,最后注意力落回到小青鸾身上。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棠鹊的朋友不对啾啾抱有敌意。
他们就像一场风暴,强硬地要将啾啾卷到棠鹊的对立面去,不管啾啾愿不愿意。
他们对她展露出轻蔑和怀疑的态度,等把她逼到棠鹊的对立面后,又指着鼻子骂她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啾啾打住心底隐隐约约的一片黑气,抬起头,回想着小青鸾的名字。